史今终于站了起来，
看着那位父亲和女儿的僵局，他后悔这趟家访，又对那个弱者充满同情，他想分开他们。
他看看村长，村长隐约地微笑着，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史今“老前辈，听我说！”
许百顺深吸了口气，慢慢地转向史今，看着他。
史今“我……能不能单独跟她谈谈？”
许百顺犹豫，三宝的那张拙嘴大家有数。
这是件事，它有原则。
你我说了都不算。
许百顺看看三宝，目光里饱含着来自一个父亲的忧心与威慑：
许百顺“说你想当兵。”
也许一生中许三宝也难得看见父亲这样认真的表情，
他怔怔地看着父亲出去，而史今看看站在一边的村长：
史今“我想单独谈。”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史今和许三宝两个人，
前者严肃地看着后者，
并不打算掩饰同情，
后者手足无措，
慌忙地擦着眼角不知何时垂落的眼泪。
史今倒了些水递给许三宝，许三宝犹豫一下接过，
然后史今看着许三宝双手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饮水，
真的像小动物，干什么都像，弱小柔软，沉默安静，真的不适合当兵。
他想着措辞……
许三宝带着哭腔：
许三宝“是他自己要生的！说什么一定要儿女双全，第三个才到我！生我那会儿，他恨不得在大喇叭里广播，瞧我，终于有了女儿！”
史今在苦笑：
史今“我知道，小妹妹。”
许三宝仍低着头，她敏锐地捕捉到史今“小妹妹”这个称呼里的怜惜，怜惜……他可怜她，就意味着他同样看不起她。
就好像她爹许百顺看不起她一样。
史今“想当兵吗，小妹妹？”
许三宝终于有点反应，
她偏着头看着院门外，父亲和村长都站得很远，
但是都保持在可视范围。
许三宝看着父亲的背影发呆，
许三宝“想。”
史今“为什么？”
许三宝“当了兵，爸不会再也不逼我了，他骂不到我，打不到我，再也不用为家里没人当兵而睡不着觉了。”
史今安静地看着她。
许百顺和村长各看着一向层层叠叠的远山，
因为两个人愤愤不平地尽量保持着背向。
看来已经沉默了好一气。
村长“你干吗跟我争？出了这山，做人是要聪明的，我家成才是人精，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家那个呢？出去干吗？回来又干吗？女娃子安安生生不好?用得着这趟累？”
村长实在不想和许百顺结亲家，只想着把成才和许三宝隔出十万八千里才好呢!
许百顺“有病！你儿子不想在村里，我女儿就活该饿在村里耗一辈子？”
即使面对着没边的山野，许百顺仍是一脸的不服。
就许三宝来说，现在他话比较多，
是因为史今的样子温和而诚恳，
最重要的是，史今可以被她列入不具威胁的行列，
许三宝“我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扎实，是真学。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
史今脸上若有若无地有些微笑。
许三宝“我胆可不小，成才他们尽在坟地里吓我，可没吓着，有时像被吓着了，是装的，要不他们老没完。我不是不敢看杀猪，我是……那是……就是……”
史今善解人意地帮她找了个词：
史今“就是不忍心看。你是好孩子，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不是人也一样。”
许三宝有些惊喜：
许三宝“嗯!就是哥哥你说的那样!”
系统君“许三宝对史今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5%”
这就是许三宝和成才的不同，想当兵和不想当兵的不同，想当兵的管他叫“同志”，不想当兵的管他叫“哥哥”。
许三宝单纯地观察着史今，史今若有所思，并不紧逼她，那真让她放松。
许三宝“其实我更想上学……书里好多有意思的东西，真的。可……爸说它们今生跟我没相干……”
史今在苦笑：
史今“是的。几年兵役，复员回来弄好了能找个工作，是在县城里，可不是这山里，那就叫走出去了。”
许三宝“哥哥也这么想？”
她惊喜的，终于为他爸的行为找到合理性，但是同时又怀疑着，
许三宝“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史今不敢再苦笑了：
史今“我没这么想。我们那没人这么想……几乎。”
他仍被许三宝怀疑地看着，那双黑葡萄般漂亮的圆眼睛里，映着史今的影子，
史今不自在地挠了挠头，为了安慰她，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
史今“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爸他们怎么想，因为我跟你是半斤对八两。我在家排四，吃饭时候家里人就碗上插两筷子，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我能念完初中是靠扛揍扛出来的，每买个作业本是靠一顿笤帚把子换来的……”
许三宝没心没肺地傻笑，史今正怀念加温馨地在说，只好打住。
许三宝“我家那个叫老竹笋炒肉。”
史今“对。你们这南方，趁竹子。”
许三宝“后来呢？哥哥。”
史今“后来？当兵了。”
史今几近沮丧地叹口气，他甚至在怀念着，
史今“我爸再不打我了，还说老四是史家最出息的。”
那对许三宝来说真是天堂一样的前景。
许三宝“真的？”
史今忽然意识到许三宝在转什么脑筋：
史今“许三宝，我不是说……”
但是来不及了。
许三宝“我能像你这样吗？哥哥”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期许。
史今赶忙道：
史今“你不能像我这样。”
往下说话就很费劲，
因为史今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在一个语气词上，
他也想到要照顾对方情绪，而许三宝又是那么易被打击到的一个小动物一样单纯敏感的女孩子。
史今“我不是说我多好，我可不算什么好兵……不是说你差，你绝不是你爸说那样的……唉，许三宝，你以后会有条好路的，可不是这么走……为这么个原因当兵……嗯，也算个客观了。可是……许三宝你知道吗？你是个好人，可不是好兵……我跟你说，这些征兵时绝不带说的，因为家访已经结束了，你不合适当兵，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唉呀，许三宝，我跟你啰嗦这么多就是想说，你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呀！”
许三宝被拒绝了，又没法躲过许百顺了，从一个低谷掉进另一个低谷，
许三宝“就是说……部队不要我?”
她又开始落泪，
让史今很担心她会立刻坐地大哭。
他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难受的，更何况是个他根本不擅长应付的女孩子。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