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不思，你真的不来些酒吗？”

男孩一只手撑着他那一头金的晃眼的头发，另一只手随意地摆在桌子上，指腹轻轻敲着木制桌面，手边是一个喝光了的酒杯。

“哦，盖勒特，你不该喝酒的。”

阿不思又俨然一副大人模样了，他忍不住指出，“你才刚刚十五岁…”

“得了，亲爱的阿不思，”盖勒特伸手对站在一旁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小姑娘招了招手，示意她再来一杯酒，“收起你那套对于未成年巫师不该饮酒的理论吧，我可不是格兰芬多那群爱惹麻烦的小狮子。”

阿不思有些吃惊，但他没有否认，眼前的少年真的很特别。

“马丁尼酒。”

低沉但富有磁性的嗓音传入阿不思的脑海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端起酒杯，然后一股有些辛辣的刺激味道就顺势呛入了他的喉咙。

他干咳了两声，“似乎还不赖。”

然后刚才那个女服务生又折返回来了，“先生，您要的柠檬雪宝黑森林蛋糕组合来了。”

“哦！柠檬雪宝！”

阿不思有些微醉了，记忆里，他也是这个样子，在谷仓里盖勒特骗他喝的第一杯酒就让他醉倒了，细细想来，似乎也是马丁尼酒。

盖勒特的眼神里泛起丝丝温柔，他看着眼前的男孩，不由沉声道，“阿尔，对不起。”

“你…你也…来一颗…雪宝……柠檬！”少年笑了，也不知是在笑窗外的雨忽然停了，像是梅林对行人们开的又一个小玩笑，还是在笑记忆里的那个夏天，风太温柔…

阿不思觉得头越来越沉重，身体也越来越无力，似乎是掉进了深海里，只有水在不断地拖拽他沉入海底……

……

他做了个梦。

梦里，也是一个叫盖勒特的男孩，闯入了他平静的泛不起波澜的生活。

他们一起坐在夕阳西下时戈德里克山谷的榕树下，一起爬在挂满星星的夜晚的屋顶上，又有时是在谷仓，他们十指相握，结成了血盟，他们还……

梦境在这里忽然出现了裂缝，画面开始破碎，他只看到那一道从盖勒特的扭曲的魔杖芯里吐露出来的绿光，和安娜最后的惊叫声，以及阿不福思满脸的泪痕…

痛苦像是一对利爪，要把他撕裂成为两具躯壳，一具期待着他的归来与解释，一具又期待他的不辞而别…阿不思能够感受到梦中的自己是多么的痛苦与决绝，那似乎是一段遥远的记忆，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一份铭记一生的悔恨……

他想要醒来，他痛苦地嘶吼着，却无奈噩梦缠身，无法逃脱。

他们终究还是分道扬镳，年少时不顾一切的喜欢，换来的不过是他转身时的毅然决然。

……

盖勒特看到眼前的少年痛苦的神情，他不知道他正在经历什么，甚至是他应该去经历什么，自己又该带给他什么。

“不……”

红发少年已然满脸泪水，他痛苦地呢喃着，“求求你别离开…”

金发少年瞳孔微微一震，似乎是许多许多年前，自己没有听见的那一句请求与呼唤。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选择，他害怕阿不思对自己会有恨，所以他选择了在雨夜狼狈地仓皇离开。

他，终究还是选错了吗？

……

梦中的碎片又一次拼凑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又一次明晰。

阿不思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就是明白，这是1945年的夏天，眼前的男孩已经苍老了，变成了男人，岁月掩盖不了他那火一样的炽热的眸，那微微有些泛白的金发依然固执地吸引着他的目光，然后他们目光交接，男人邪魅一笑，有些恍然。

他开始不知所措，他甚至害怕他们的结局，这样相爱的两个人，即将面对的会是生离还是死别？

答案无从知晓。

“阿尔。”

他忽然惊醒，似乎是盖勒特的声音唤醒了他，所有尘封的记忆全部在那一刹涌上心头。最后的最后，他们死后，终于得以殊途同归。

“盖尔。”

眼前人关切的眼神和记忆里的重叠，似乎亦真亦假，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阿尔，做噩梦了吗？”

“是的，”他又喝了一口马丁尼，似乎味道不再那么辛辣，“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

“最后，他们在一起了吗？”

盖勒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没有，”阿不思有些严肃，“严格上来说，并没有。”

“但他们的心永远活在了一起。”阿不思忽然道。

他忽然伸手抚上盖勒特的左脸颊，那里曾有一道划痕，是1945年自己甩出的魔咒所造成的，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咒语，他偏偏不愿意愈合伤口，好想要证明，他们生来是一样的人，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那里是一块完美的洁白的皮肤，盖勒特却似乎被触及了伤口，吃痛地退后。他的异色眼瞳里沙烁着一丝惊讶的神色，阿不思又继续道，“我不怪你，盖尔。”

……

若一个世纪以前的伤口无法愈合，夏天轻柔的风会带走所有的悲伤，吹来下一个世纪，成就一个梦，和梦中两个为爱所伤的少年人。

自此，不再有恒古的悲伤。

只有风，夏天，与两个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