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记忆最后的片段，是一只突然从身后伸出的手，握着白色手帕，直冲她脸就过来了。然后就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她赶紧屏住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气体，然后就是难以抵挡的眩晕感。
温暖看着眼前浓重的黑色眨了眨眼。
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作用还在，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脑袋里也一阵阵钝痛。身下是一片冰凉坚硬的水泥地面，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脚也被绑了，嘴巴上还贴了条胶带。她缓了片刻，又试着动了动。绑得很紧，不过问题不大，应该没有受伤。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浓重的黑暗仍然没有一丝变化。
没有光源。
不过问题应该也不大。
她刻意翻了个身，弄了些声响出来，然后屏息凝神，仔细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没有动静。看来自己应该是先被关在了某个地方，还没到动手的时候。她松了口气，两只手就绑着的状态在衣服里侧摸索了一会儿，很容易就扣下了提前缝好的刀片，又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磨断了手腕上的绳子，然后又把胶带撕下来顺手贴到了胳膊上。
温暖坐起身来，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来，上面有灯，体积也不大，藏起来很方便。
咱可不是来送//人//头的。既然是设套，那就得有备而来。
她打开灯，先确认了窃听器和定位器的状态，而后就开始观察周遭情况。
这应该是一个类似杂物间的地方，不大，很简陋，除了四面墙壁，就只有角落里的一堆废弃材料。天花板上还吊着一根很粗的麻绳，绳子上隐约有几处斑驳的血迹。
耳夹式的窃听器突然闪了两下。她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是另一边的操作，这才想起自己估计失联很久了，赶紧报了个平安：“关老师，我没事。这个地方……暂时只有我在。”
她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我们应该是找对了。”
它闪了一下，又连着闪了两下。看来刚刚闪那两下不是故障。她也不清楚对面具体的意思，就当是“收到”了。
她深吸了口气，戴上塑料手套，准备看看房间里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房间里有一股血腥味，掩藏在浓重的潮气里，似有若无，难以忽视。
不远处的越野车里，周巡靠在驾驶座上，侧耳注意着那边的消息，听人回应了，可算是松了口气。又抬眼瞄了瞄关宏峰，拧着的眉毛总算松动了些。要是再没反应，他就直接闯进去救人了。
他们快赶到的时候就听见对面出了事，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其实不算坏消息，气氛还是瞬间凝重起来。尤其是关宏峰，脸色阴郁的都快滴出水来了。
虽说今天这出还是小姑娘自作主张搞出来的，可周巡总觉得自己有责任，跟着嫌疑人满城遛的一个多小时里，心里乱得很。
是了，这孙子开着车，专挑没有监控的路段走，七拐八拐地跑了有一个多小时，快出市区了，才在一个偏僻的地段停下。这个地段周围都是有些年代的老房子了，住的人也不多，难找得很，只有津港本地人才知道这片儿还有房子，难怪之前没查过来。
他们担心被发现，就没跟太紧。等过了几分钟，那个人开车返回后，他们才开始试着联络温暖。过了许久，监听器那边才再次传来些响动。
周巡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凑过去听温暖说情况。
“这里应该是个类似地窖的地方。”她的声音镇定得很，听上去应该状态还不错，“没有窗户，有个梯子能走上去，上面有个圆形的出口。”她爬上去试着推了推，“推不动。”
上面有个锁孔，她用嘴咬着照明工具，左手扶着梯子，右手勾住左手腕上的银色手环使劲一拉，用拉直的部分伸进锁眼转了几下。
这个手环是她托人特制的，外观很普通，但质地比较软，接口部分又尖又细，她来津港前就一直戴着，第一次进音素酒吧之前就收了起来，今天才又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门没锁。
“门上有个锁孔，没锁，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下了梯子，把手环重新掰弯，戴了回去，开始搜索房间里的东西。
“天花板上吊着根绳子，绳子上面有血迹，应该是之前几名死者的。”除过堆了很多杂物的那个墙角，她都大致翻了翻，“嗯……还没有找到凶器和之前死者的衣物，不过目前来看，这里确实就是第一现场，”
她把翻过的东西原样放好，站起身，转身照了照余下的那个墙角，走了过去。
啧，没有手机，就不能给小温那边传递明确的信息。“也不知道这孩子清不清楚要保护现场。”周巡皱着眉小声念叨了句。
“放心吧，”关宏峰突然开口道，“她清楚。”
周巡挑眉，点了点头。
墙角立着几根钉着钉子长木头，还有一些碎砖。砖头下好像有一个黑色的东西，还反着光。
“诶，这有个东西……啊！”她一掀开砖头，一只棕色的蜘蛛就迅速窜了出来，险些爬到她手上，吓得她惊呼一声，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连着倒退了好几步。窃听器的灯紧接着就连闪了好几下。
“呼……没事，窜出来一只蜘蛛……”她缓了缓，努力压着声音里的惊慌，打着灯把四周都仔细照了照，就是找不见那只蜘蛛。
蜘蛛不咬人不咬人不咬人……
看见了踩死就好踩死就好踩死就好……
她自我催眠地想了几遍，深吸了一口气，又往墙角挪了一步，以火中取物的架势用两根手指捏着塑料袋一角迅速挑到了旁边一块空地上，伸直胳膊，“远程”解开了袋子。
“我找到了几部手机！”她赶紧靠近了一步，仔细翻了翻，“四个，其中一个还是我的。不过……都被踩坏了。”
“怪不得大家什么都找不到。凶手这是把所有东西都藏在第一现场了。”她小声嘟囔着，又把塑料袋原样放回去，“不过凶器还是没找到。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说不定也在附近藏着。”
“现在……八点多。那距离石磊关店还得好一会儿。”她揉了揉手腕，之前绑得紧，又挣了一番，手腕上已经磨出了两道清晰的印记，一阵阵发酸，“其实也可以先让周队带人下来看一看，反正关店前他也不会来。一个小时，都够我们摸一遭再回去了。
嗯……不过，这里虽然有很多和凶案相关的线索，但暂时还不知道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直接证据。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而且，万一凶手是别人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反正他早晚都会来，不如我们就等一等，也挺好的，还更保险一些。”
温暖知道外面的人自有主意，她也不过是没事干了，闲聊两句。
“等他来了，我们还能套套话。嗯……其实也没必要，等他把凶器拿出来抓个现行……”
她正说着，窃听器的灯突然又急速闪动起来，像是要提醒她什么事。
提前来了？
她迅速收了工具，回到之前昏迷的地方躺好，把胶带贴了回去，用绳子胡乱在手腕脚腕上缠了几遭装样子。刚做完，就听见头顶门处传来一阵响动，像是上面有人在挪动什么重物。
窃听器的灯也适时熄灭了。
有人打开了那个井盖一样的门，地窖里瞬间有了光亮。她微眯着眼睛，只看得清是个瘦高的男人，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长条状的物体。
男人关好门，走下梯子，在墙壁上摸了一下。
“咔。”一盏昏暗的灯瞬间亮起。
她立即闭上眼睛。
“哒，哒，哒……”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是在耳边响起时，停住，蹲下身来。
一只手带着寒气，伸到了她耳后。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那只手熟练地拿掉了她的耳夹，而后突然顿住了，再次摸上她的耳垂，还轻轻捏了两下。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装作快醒的样子，皱着眉偏了下头，呻吟一声，躲开了他的手。
大概是因为她的耳朵上没有耳洞？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问题，男人也没有纠结，直接站起身来。正当她猜测对方接下来的动作时，突然觉得肩上有个冰凉的东西贴了上来，下一瞬，那个冰凉的东西轻轻一划，肩带断裂。
是一把小刀。
她心里一紧。
不知道外面的人什么情况。
再等等。
小刀拿起，又贴在了她右肩。
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再等等。
“咣！”
上面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男人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起身朝梯子走去。
她松了口气。
“咚咚咚。”外面的人敲了三下门。
“叔？开下门，是我，有事儿。”
声音穿过门板，在空荡荡的地窖里一回响，瞬间清晰了不少，听上去还有些耳熟。
“什么事儿？直说。”男人应该是认识外面的人，声音严肃，但很放松。
“你先开门吧，得进去说。”外面的人似乎有些着急。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服务生的声音。
“……行，你等一下。”
她微眯着眼睛，看着男人爬上梯子，打开门，话都没来得及说，腾的一下就被踹在地上。周巡紧接着就跳了下来。男人反应过来，迅速起身，朝温暖跑去，想把人挟持住，没想到她早就挣脱了绳子，一个闪身绕过对方，跑到了周巡身后。
然后就是周巡单方面的武力值碾压。
“她和你挺像的。”
关宏峰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群，没动，也没有接话。
站在他身侧的人倒是不在意，再一开口，却是直接说起了另一件事：“虽然我不清楚详细的情况，但她那一年，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女孩来说，确实太辛苦了。”
他还是没有回答，仍只是朝一个方向看着。
他其实不是在看人群。
“但是，我当天的催眠其实很顺利。”
不远处，在目视范围内的右侧边缘，她低着头，紧搂着外套。
他发现她的右手一直按在左肩处。
受伤了？
窃听器里并没有听到她受伤。
“想说什么？”他接了话。
“催眠要是想顺利进行，催眠师问起的事情就不能让受术者有过于强烈的抵触情绪。”路灯下，男人的镜片微微反着光，“实际上，除过谈到她父亲的死，我当天几乎没有感受到她有抵触情绪。”
他皱了皱眉，终于舍得偏过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两个人对视。
还是对方先转头，移开了视线，又看向他们话题里的中心人物。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会怎么样。”韩彬缓缓地说，“在那个孩子心里，比自己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她想守护的东西太多了。
她对所有想守护的人都温柔极了。
除了她自己。
她和他其实不一样。
“以后不会了。”他轻声说。
以后不会了。
他是她最重要的人。
他在乎她。
所以她一定要在乎她。
她很重要。
他得告诉她。
他会慢慢告诉她。
韩彬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回过头，可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身旁的人已经迈着步子，朝人群之外的那个身影走去。
他顿住，嘴角微动，低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情感。
真的是世间最神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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