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 下

“噗呲！”

一支利箭穿过重重翠竹，在小野愣神的短短几秒钟内趁机射中了他的左臂。顿时，鲜血四溅，深红的血液混杂着雨水滴落在地。小野的身躯由之一震，难忍之痛令他差点倒在地上。

但正是这一箭，打得他一个人间清醒。

危机时刻，他竟然还在这里发呆。手无足措的样子，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朝向了箭头。小野只觉得自己实在太弱了，不光是肉体，就连脑子也不太好使。

跑！

小野的潜意识仿佛在他的耳边喊道。

再不跑下次射中的万一就是胸口。千万不能死！

在那一瞬间，小野绷紧了神经。瞳孔微缩，生物的求生本能在这时被激发。原先遗留在内的恐惧和肉体的痛苦被暂时遗忘在一边，剩下的，只有紧迫和心中的执念。

活下去！

失了神的双眸有几分呆滞地四处张望着。凌厉的双眼一扫，目光便聚集在了最近的一根竹子上。小野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单脚奋力起步一跃，攀上了竹子的腰部。

五米，还是太远了。竹子的承重能力有限，单是依靠此物绝对是行不通的。四处都是交错分布的竹子，已经没有可利用的物品，他别无选择。

纵身一跃，小野的手仿佛如一块磁石，在身体垂直下坠的那一刻紧紧扣住了岩壁，挂在了离顶峰不到一尺的位置上。

鲜血与雨水打湿了岩壁，受了伤的左壁即使再使劲，也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小野咬牙坚持，单凭右手与双足的发力，拼足了洪荒之力向上爬去。

“小野，你可要加油哦。”

一个虚幻且真实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起。小野一惊，将目光投向了顶峰。又是那一个身影！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小野的眼前一片朦胧，上方的景物重重叠叠，找不到去向。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他又怎么会这样看错？

“鹿爹！”

这一句话，他已经数年未喊过，今日一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嘴生。

小野努力向上爬去，可被雨淋个通透的石块早已变得不安分，逐渐地，岩壁上的石块开始随机脱落。时间紧迫，小野离那顶峰就只剩一掌之距。

他只差一点，他便可以上去了。可他怎又会想到天有劫而不可躲。突然间，他头上的一块石块定不住真身，松落坠下，一字不差地砸在了插在他左壁的那枝箭上。

箭锋在他的皮肉中移位，钻心的痛苦从每一根神经中传来。血液彻底染红了他雪白的毛发，左壁无法再动弹。那一种痛苦，令他在那一刻都有想将左臂砍下的念头。疼痛难忍，小野没有撑住。手一麻，便失重向下坠去。

我不能死！

混乱中，小野的手好似抓住了一只手，使他没有摔成肉泥。温暖的掌温给他冰冷的手带来了一丝暖意。

那一刻，他觉得那一只手是那样的有力而温暖。这时的挽救对他来说犹如一根救命稻草。即便左臂血肉模糊，他也咬牙拼命向上爬去。他坚信，是鹿爹来救他了。

真的是你吗，鹿爹？

借着最后一丝力气，小野握紧了那一只有力的大手，爬上了顶峰。他上去后还来不及喘口气，低头先擦干双眼。

因为左臀受伤，还有余力的右手握着那一只温暖的手，在擦拭双眼的过程中，他殊不知自己的脸上被左手擦了个鲜红。

“ 鹿爹，等等我……我想好好看看你。”

“小野和鹿哥这几年以来很想你，你就让小野看你一眼……”

好不容易擦干双眼，模糊的视角也逐渐变得汪清晰起来。正准备好好看看久久未见的鹿爹时，才发现，自己紧紧握住的，只是一株泛着蓝光的藤蔓。

小野再次揉揉眼睛，眼前的藤蔓依旧是藤蔓。之前看到的原来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我……看错了？”

不对！

绝对不是！

那一种温暖的触感不可能造假，还有那一个模糊的身影，绝对是他的鹿爹！

刚才还有暖意的手，到了现在却变成了一株冰冷的藤蔓。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暴雨冲刷着小野的身体。

小野沉默了许久，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鹿爹早在他五岁时就离开了人世，或许，刚才的那一只手就是他的亡魂在帮他吧。或许，鹿爹自离开时不放心，这几年来一直在暗中倍伴在他的左右，守护着他。

“鹿爹……”

小野轻轻地在雨叫了一声，泪眶有些泛红。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要在鹿神树上嚎叫，若是当年不这么做，那一只黑狼就不会被吸引到牧云村来。

小野抹干眼泪，松开了紧握在藤蔓上的手。有些不舍地回头看向崖边。不管怎么样，他坚信，自己刚才看见的就是鹿爹。他离开牧云村发誓过，他要为鹿爹报仇！亲情难舍，也是因为这样，小野选择踏出离开的第一步。

“鹿爹，谢谢你！”

…………

五步谷，洞内。

“ 爷爷，都说了不要再五步谷里种幻生藤了，您看，都长到洞里里了。”

“而是这种东西烧又烧不掉，又在生长的过程中破坏了五步谷的机关。自从种了这草，这机关都不知修了多少回了。”

“哎……老夫当时也是图个新奇，随手就种下了，没想到生命如此旺盛。”

五步先生叹了口气，尾部握着一把镰刀，将洞中的一株株肆意生长的藤蔓数刀割下。他曾经用了几个月寻找幻生草生成长的源头，若是不连根切除，不出几日，便又能看到新芽。

“对了，爷爷。”

“这雨已经下了好一会了，小野还没回来呢。”

“不会训练到了走火入魔了吧？”

“现在走火入魔对他来说并非是坏事。回想起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像他这般努力。”

“只是人老喽，老夫的腰也不行了。哎呦……这副身子骨真是不行了。”

五步先生放下镰刀，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只是演技差了点，一眼就被他的机敏孙女识穿了。

“爷爷！”

“上次您割草的时候也这么说！到修机关的时又随随便便就破开一些巨石。您要是这么说，我可不信。”

“行了行了，老夫割就是了。你去给那小子送伞。”

“行吧，爷爷，你可不许偷懒哦！”

五步先生的孙女终就斗不过这老顽童。嘱咐一声后，拿上了门口的两把伞。

“不用了，我回来……”

“扑通！”

暴雨伴着一声物体摔落的声响，还未踏出家门的她扭头便看见一个白花花的身影脸朝地摔在了水坑中。

小野爬起身，这一路上，他都不知道摔了多少回了。

“小野？”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树前，浑身泥点，左臂上还有一片明艳的红。

“我回来……”

“扑通！”

“哎，今早忘了告诉你今天要装门槛。”

“以后小心点吧。”

扶起狼狈的小野，五步先生的孙女收起伞，重新插回了伞筒中。

“你是不是去坑里玩泥巴了啊？怎么一身脏？”

“哼，还不是那个老酒鬼在林里下了陷阱。我这条小命都差点不保了。”

小野扭过头，故意不看五步先生。好像在与什么事堵气。

“ 陷阱？”

“可是我记得除了爷爷做的机关洞之外，其它地方就没有陷阱了啊。”

五步先生的孙女摇了摇头道。

“啊？”

“那刚才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