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90

她便是林儿，她刚刚从苏雪家的方向走过来。方才，她如每日一样，不知第多少次到苏雪家去，看看是否会有奇迹出现，看看曾经消失于暴雪魇境之中的他们有没有又回到家，看看她最牵挂而又最最对不住的屠苏哥哥，是否已经活着归来……然而，她内心中几乎不敢抱的这一丝希望，又一次被现实浇灭。苏雪家，仍是一片死寂。

从前，她喜穿颜色鲜明亮丽的衣服，显得整个人很有灵气，异常可爱。而今天，她一身素白，远远看去，小小年纪的她，竟已带有一份沉重的沉静，这绝不是这么小的女孩子就该有的气质。看着她如今的样子，若此时说她曾是狼带大的孩子，定然会无人相信。

她就这样怅然地、带着心如死灰般的沉静，慢慢走到了草地之上，在草地之中，坐了下来……屠苏哥哥，你在哪儿？直到现在，林儿仍不愿意相信，你和你的孩子，还有晴雪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并不是我想要逃避自己犯的大错，而是，你们这么好的人，我绝不愿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

屠苏哥哥，你消失的时候，正是桃花乡的桃花灿烂之时，如今，桃花早已谢了……再过几天，就是林儿给自己的两个月的最后期限了……我说过会等你两个月，但如果两个月过去了，你还是没回来，那说明，林儿铸成的大错，多半再也无法挽回了……林儿到时候，会用一生的代价去偿还你们的……

想到这些，泪水不知第多少次，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草地渐渐迷蒙成一片氤氲之绿，她只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片森林之中，仿佛一抬头，就会看到那个少年，清秀英俊，长身如玉，少年气息清新美好，他向自己伸出修长的手，那一刻，他身上的风华，连那林中骄阳之光，都会被衬得黯然失色……

林儿曾在家中，对着屠苏为她批改过的那些本子上的字迹，想象着曾经屠苏挑灯批改的样子，回忆着他为他们讲课时的样子……想着想着，就泪流满面。

“屠苏哥哥……你太好了，如今好久不见你，我甚至觉得，你好得就像一场梦，让人怀疑是否这么好的人物，真的曾存在于世……我却毁了这么好的你……屠苏哥哥，如果林儿的命可以换回你的命，那么，就算让林儿死一百次，也愿意……只要能够换回你，我怎样都愿意……屠苏哥哥……”泪滴在淡黄色书页上，濡湿了屠苏曾经的字迹。

“林儿！……你，没事吧……”梅安夜来到她身边，很不放心地问道。

林儿赶忙擦干眼泪。“爹……我没事……您怎么来了……”“林儿……爹只是，放心不下你……你上次居然企图自尽，把我吓坏了，所以，我总想看看你，否则无法放心……”梅安夜答道。

“爹，您放心吧……女儿既然已经答应了您，不会再做傻事，那么就会言而有信……以后就算是为了您，我也不会再自寻短见了……”林儿保证道。

“那就好……况且，或许屠苏晴雪他们，还能再回来……”梅安夜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内心深处，也是越来越绝望。

“可是，爹……”林儿忽然认真道：“如果屠苏哥哥真的被我害得没了性命……那么，林儿是一定要赎罪的……我可以不自尽，但是，我曾给自己两个月的机会等他们回来。两个月后，他们若还是未归，林儿就出家为尼，终身不嫁，从此离开俗世，每日吃斋念佛，为屠苏哥哥祈福、为自己赎罪。”

“林儿！”梅安夜一听，心中一惊，道：“这怎么可以？你还这么年轻啊……你应该好好读书，将来做很多你喜欢的事情，还要嫁一个如意郎君，拥有你自己的孩子……”

“爹！”林儿没有等他设想完，就打断了他，道：“您说的那些，您觉得，我在害死了屠苏哥哥之后，还有资格拥有么……没有了……我害死了他，连累了他的家人，我又怎可独自幸福？……若他们逾期未归，女儿，一定会出家……”

“唉……”梅安夜长叹一声，知道这次女儿一定是认真的。实际上，她没有再次看不开而轻视性命，目前来看已经不错。“林儿，希望你好好考虑……如果你考虑清楚了，那么，你想怎样过将来的人生，爹都不强求你……”

“谢谢爹……”……

林儿坐在草地上，回忆着前些天与父亲的对话，心中仍是悲恸不已。如今，离两个月期限，已经仅剩五日左右了，五日后，屠苏哥哥，若你还未归，那么林儿将前往江都念仪庵，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

说着，她将原本只茫然地盯着一片翠绿草地的眼神挪开，不禁抬头看向了村子边界处……那外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有江都这座古城，那里将是她出家之地……

但是她这一抬头，却震惊得浑身剧烈一颤，整个人顿时愣住了，她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心跳也立即迅速起来。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那幅画面很美，是一家三口缓缓走来的温馨景象。最令人惊喜的，是他们那美丽而久违的容颜。只见那女子一身淡粉色长裙，神情很是疲惫，但脸上仍带着以前那般迷人的暖意，甚至比以前更柔美、更具有母性之光了；而她身旁与她并肩亲密而行的男子，仍是如很久以前一般，一身紫黑色劲装，包裹住他修长的身躯，黑色的长发及腰，面容苍白带有病容，却英俊依旧，笑容更暖……唯一与他们失踪之前不同的是，男子的腹部已经恢复了平坦，腰身线条仍是匀称好看，而他的怀抱之中，却多了一个淡紫色襁褓……

林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这似梦如画一般的景象，难以置信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这是真的吗？！她已经等了将近两个月，已经要绝望了，而他们，竟然真的回来了！不会是自己沉浸在悲恸愧疚之中，太过想念而产生了幻觉吧……

然而幻觉又怎会如此真实生动？屠苏晴雪一家，愈走愈近，林儿终于确定了那不是幻觉，那是真实！

甜染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