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世,你想要成为谁?
我?我想……我想成为一只鸟儿,展翅高飞,离开这里,飞到我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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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古书上所说的一种香草。
花梨木的山水海棠香几上,胭脂玉炉里燃着袅袅的茵犀香,萦绕在鼻息,久久不散。
一边的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上却杂乱的摆放着几枝新鲜的荔枝,几缕牡丹花瓣飘散在八角几上,像极了庭下的古琴音律,婉转悠扬。
江蓠停手,目光却未在来人身上,自望着门外细密的雨珠出神。
“澧梁师父的琴声果然是天下一绝,这首《虞美人》可真真是曲中上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走近殿中,拍手称好。
“公子说笑了,我澧梁琴技拙劣,怎敢与公子明珠争辉呢?”江蓠扭过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男子不反驳,反而十分随意的坐在榻椅上,打量着江蓠的内室,半开玩笑的说道:“澧梁师父隐居山林,没想到,这里倒别有一翻天地。”
江蓠轻轻的勾了一下琴弦,低头笑了笑,神色恢复冷清,低声问道:“公子此行,所为何事?”
男子拿着成窑南田玉盏的手顿了顿,勾唇自嘲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男子停顿了下,继而用舒缓的语调说道:“江蓠大姑姑,是吧?”
江蓠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抚琴的手顿了顿,望着窗外还未停的细雨,喃喃道:“南廷又来索要,是不是?”
“嗯,他们说只要你给他们,自然不会亏待你,郡主的封号都拟好了。”男子站起身,十分认真的说。
“姑姑好好想想吧,这次,我也帮不了了。”男子的语气里带着稍许无奈。
“哎,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澧梁吗?”江蓠回头,不理会刚刚男子说的,反而饶有兴致的问道。
“姑姑请讲。”男子也笑了,本要往门外走,听她这样一说,回过头望着江蓠。
“浮生若梦一澧水,几朝黄梁大梦归。”
江蓠勾唇笑着,眸子里有着点点星光。
黄梁一场梦,梦醒了,物是人非。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我愿意做闲情逸致的庄子,变成蝴蝶,飞向自由自在的地方。
那段过往的日子,就如同黄梁梦吧,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最后还不是随着狼烟烽火,金戈铁戟,流离了,漂散了。
江蓠伸出手,想接一滴山间的雨水,却发现,那场呜呜咽咽的小雨,早就停了。
好像,认识那个人,也是在这样潇潇暮雨的时节。
遇见小剪子,那还是江蓠在南薰殿当差的日子,一个微凉的雨天。
南薰殿处于紫禁城的东南偏角,是以前建藏书阁的时候,顺便做个偏殿,供皇亲国戚休息小憩的地方,不过平时鲜少有人来,不过是几个老嬷嬷和像江蓠这样的未懂事的小宫女打扫打扫卫生,不致于荒废罢了。
黄花梨珠帘外,雨声潺潺,心意阑珊。
雨打在琉璃瓦上,像是谁奏响了一曲笙歌,凄凉哀婉,缠绵悱恻。
又下雨了,不知道,天边的太阳是否还会出来?
“江蓠!扫地去!怎么还这么闲?!”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嬷嬷朝着江蓠大喊。
“哦!听到了。”江蓠回过神,叹了一口气,极不情愿的拿起扫帚往殿外走去。
南薰殿本就偏僻,仅有的几个嬷嬷也是懒散的,天天溜出去赌钱吃酒,而庭院里的杂活都推到江蓠这些小宫女身上。
江蓠慢吞吞的出了殿门,在白玉殿阶上徘徊了好会儿,再进殿内,果然,那个老嬷嬷早就已经不见了。
还不过是这个样子,欺软怕硬的罢了。
江蓠将磁刻鸳鸯鼎添上千步香,望着未停的潇潇春雨,坐在软榻上呆呆地出神。
听说,如今的朝廷不景气,底下的百姓闹饥荒已经闹到内阁里,大臣们刚安抚好饥民,又传来南边洪灾的消息,忙完这头,那边又闹起来了……
“哎,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宫瞧瞧,哪怕是一眼也好。”江蓠对着外面的丝丝细雨,喃喃自语道。
“金丝笼里的雀鸟,想飞却又逃不开这地方,是吗?”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江蓠吓了好大一跳,江蓠连忙起身,十分防备的打量着来人。
一个沉稳的少年,穿着褐色常服,眸子里波澜不惊,就站在离江蓠一尺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
“你是……”江蓠睁大眼睛,试探着问道。
“在魏公公手下当差。”少年不紧不慢的答道。
“公公好。”江蓠乖巧的朝着少年行了福礼。
“嗯。”少年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单音,有着不像同龄人的沉稳,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殿内的摆设。
一时间,江蓠只觉得脸上发烧,从来没有这样尴尬过的江蓠,忙小跑着到了茶壶前,用了一只上好的莲纹青瓷茶盏,匀了杯碧螺春,递到少年的面前,说道:“南薰殿没有什么好茶,还请公公笑纳。”
“多谢。”
江蓠望着还未停的细雨,心里只祈求快点停,身旁的这位少年,大概是等着雨停。
“南薰殿就你一个人?”少年突然问道。
“啊?哦……没有,姑姑们都出去了。”江蓠回神,十分尴尬的回答道。
“怕是又聚集在一处赌钱吧,不是吗?”少年倒先笑了。
“姑姑们的爱好就那些了,也无聊的很呢。”江蓠回给一个恬静的微笑。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边探出一点微光,将刚刚的云翳一扫而光。
本不是阴翳,又何来微光?
自欺欺人罢了。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
“南薰殿这么偏僻,何不求了得势些的姑姑,去稍微好点的地方,省得在在地方受苦。”少年淡淡的说。
“江蓠觉得南薰殿挺好的,安静,又不受打扰。”江蓠笑着,话题反而一转,嘴角含笑,问眼前的少年:“公公在魏公公身边,应该比江蓠好很多吧?”
“也是那个老样子,好不了哪。”少年打趣道。
“我看,倒是好不少呢……”
……
“好了,雨停了,公公可以当差去了,江蓠就不耽误了。”江蓠望了望天,把一把雕花荷叶油纸伞递给少年。
“你叫什么?江蓠?”少年问道。
“是啊。”江蓠抬头笑,眼睛里像藏了星星。
江蓠,江蓠,果然是好名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处秋风悲画扇。
“告辞,多谢江蓠姑姑。”少年微微低头,起身往殿外走。
“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江蓠喊道,叫住要走的少年。
“我?”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望着远处升起的微弱的日光,瞥了一眼脸上布满红晕的江蓠,十分温和的说道:我叫小剪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