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故事下

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走出姑母家的大门的时候，他想。

　　回乡，闭门苦读一年。什么也不去想，重复着上一年做过的事。

　　第二年春天，再次赴皇城赶考。

　　考试的日期到来之前，不知不觉又来到姑母家的门前。

　　只隔了一年。竟是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门上的朱漆有几处脱落，门环也生了锈。

　　上台阶敲响门环。没有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没有一抹绿影前来开门。

　　门竟“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院中落叶满地无人扫，除了那两丛竹子，所有的树都光秃秃的，显得那假山和石桌石凳异常的突兀。

　　明明是春天，竟硬生生变成了秋天的景致。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进去那回廊，姑母竟然还在。依旧坐在那木摇椅上。

　　听到声音，姑母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呆滞，似乎已经不记得他是谁。

　　他悄悄打量着姑母。依旧穿着那紫袄紫裙，只是显得有些旧了。依然梳着斜云髻，只是简单地插了一支木簪。

　　乌黑的头发中隐隐出现了一些白色。

　　“侄儿蒙椒前来拜望姑母。”他连说了两遍，一抬头，发现姑母正静静地直视着他的脸。

　　“敢问姑母，绿珠呢？”他小心地提出心里的疑问。

姑母眼神突然一闪，偏过头，去看回廊尽头的那座亭子。没有阳光，只有袅袅寒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进那亭子内。

　　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抬眼四顾，都不见那一抹绿影。又见姑母不肯回答，转身竟是有些踉跄地往外走。

　　背后阴冷的声音传来：“绿珠……被我卖给了欧阳府。”

　　卖了！他脚步顿住，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上来。心里是刀绞似的痛。

　　冷，彻骨的冷。

　　痛，钻心的痛！

　　突然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盯上姑母一眼，叫你这样狠心！

　　想上前质问，倏而意识到这是别人的家事，别人把自家的侍女买进卖出，他貌似没有资格过问吧。

“谁解相思味，谁盼良人归，谁捧胭脂泪，谁描柳月眉，谁将曲中情怨，谁思红袖轮回，谁一腔相思错付，不恋尘世浮华，不写红尘纷扰，不叹世道苍凉，不惹情思哀怨，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冷暖自知，干净如始”

　　春光霎时凋零，院中是刺骨的冷。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道院门。

　　同样的剧情重复上演，再也无心考试，在这一瞬间明白了绿珠在他心底的重要性。

　　他不该逃避的。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结局。都怪自己！

多少青丝染白雪，不负韶华负流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在城门处租了一匹快马，马不停蹄地赶往欧阳府。纵使她已嫁作他人妇，能见上一面，总归是好的。

　　欧阳府

　　“吁~”马停在门口，马上的人遥遥望着那扇大门，心里竟是说不出的酸涩。

　　这座宅子竟比姑母的那座还要大，心里稍稍有些宽慰，看来她在这里生活得应该很好。

　　门上镶嵌着排列整齐的铜钉和兽首的门环。

门外还有人专门守护，可见这家人实力非凡。

　　下马，他不敢上前去询问。

　　倘若出来的是个丫鬟，该如何应答呢？

　　门开了，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蒙椒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故事的开头，适逢其会，措不及防。

故事的收尾，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也曾走马长安遍观花，仗剑天涯风霜踏，却始终不及那年的红墙青瓦，圆你一场雨下。

蒙椒道：“可为何我喝不醉,也忘不了愁？”他神色一怔,顿了顿,突然道：“你可知喝酒与喝水有何区别？”

落尘眼中闪过一道追思,猛灌了口酒,道：“我听一位朋友说过,酒越喝越暖,而水—－却是越喝越凉。”

蒙椒一怔,随即凄凉的笑了起来,道：“可为何这酒,我也越喝越凉？”

落尘将酒坛放回桌上,正色道：“因为你的心一直是凉的,从未暖过。”

桃花点点,复含宿雨,流水涓涓,杳然而去,两人竟一时相对无语。

落尘眼眸微微变润，那思绪开始神飞过往少年时。那一日，他于古刹之前，轻修练剑，细雨如丝，淅淅沥沥。

剑停，雨静，他走于静坐于一旁的易芳面前，道：“师父，练得乏了，能休息会么？”

“为何乏？”易芳柔语而问。

“就是乏了。”他似有些不耐：“一个人练的乏了，下雨下的乏了，穿这件单调的衣服穿的乏了，什么都乏了。”

“来。”莞尔一笑，易芳对他的小脾性，并未露出怒颜，反倒缓缓起身，孑立于他的身前。

而后，她扬起那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针线的素手，在他的胸前微微缝制了一会儿。“这般，便不单调，不乏（味）了。”

良久，当得她放下素手看向那一袭锦绸白衣的落尘胸前衣领下，多出了一片清透如润的碧莹绿叶。“这是？”叶凉低头望着胸前这，似在这雨天点缀了他那一袭单调素衣的绿叶，亦是有些困惑不解。

“这一片清亮的绿叶是你，这一场清透落水是我，两相陪伴，纵使是这天地间，日复一日最单调普通的静曲，或也将不乏。”

易芳望着那片绿叶有些出神，独自呢喃道。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那师父，你干嘛不直接在这绿叶上绣滴水上去，那不就好了么？”

易芳那绝世容颜上扯出一抹清笑：“已经绣了。”“绣了？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他问着，易芳却是淡笑不语，令得他只好转而问道：“那师父，为什么要绣在领口这里？”

易芳下颚轻抬，凝望着天际：“因为，那是离你心，最近的地方。”

“离心...最近的地方。”思绪猛地归拢，嘴角露出一缕苦涩低语：“我真傻，那般时候，我竟未能听懂。”

落尘陡然将那烈酒抛洒于空中后，抽出的筷子猛地将其割裂：“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

我喝过很烈的酒，也放过不该放的手，从前不会回头，往后不会将就。

“蒙兄，你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落尘开口说道。

“多谢这位少爷，若能再见绿珠一面，我死而无憾。”蒙椒的眼中顿时闪出希望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