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春

星熊拉了一个冬天的板车，他上山下山总走不同的路，总化成不同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他拉车时总低埋着头。直到有一天山路上碰见茨木如遇惊蛰，如一匹有着雪白长毛的鹿一样轻快地扎进了山头，再见时他两眼笑咪咪的，弯得像月牙儿，手里正握着一条缀着嫩绿泛浅红芽孢的茸枝。

星熊这才知道是冬雪消融了，他抛下那还载着腐肉的板车一路奔到殿后的崖涧，看到那樱树桃树梅树柳树头上皆是春枝抽条，山涧里笼着一层娇嫩的绿雾，初春已有了些暖意的日光斜映其上，那一片片的深绿浅绿便如同夜空里的星点熠熠生辉。他见得此景，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扶着身旁抽出浅绿嫩芽长出黄绿花苞的树笑弯了腰，一时间山涧山头都回荡着他毫无章法的如少年般的狂笑。慢慢地他滑坐在地，弓身捂住了脸，颤抖着泣不成声。

那一年的丹波山头，万物复苏。

茨木将鬼王殿翻饰一新，殿内鎏金镀银，各类宝石美玉不计其数。自己的住处也收拾起来，屋檐下新制成的琉璃风铃整日在山风中叮叮当当如山涧中泉水潺潺无尽地流，还难得在洞口栽了两排冒芽的新柳。因着鬼王的那一句话又挖出一个酒窖，挖空心思采酿新酒。他整顿山头，向众鬼宣称那前些日子在山上冒了个头便又不知所踪的鬼王春分时节将要回山。

妖怪们的心被那还泛着些血腥气的皑皑白雪埋了一整个冬天，再提起鬼王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茨木平时与鬼王走的最近，这些小妖怪们自是无人敢去询问。问星熊，星熊夜视不动声色，不答也不说。惹得小妖怪们胡猜乱想。

竟有人去问茨木，“您何时才要住进这殿里呀？”

茨木那时常带着笑的脸一寒，从此不敢有人再问。

茨木童子这只妖怪，看起来是要比鬼王年轻的多。春日里阳光煦煦的时候，他赤着脚从山涧潺潺的溪流旁走过去，脚踝上的铃铛一步一声地响。鬼王在树下坐着，见他来了仍自顾自地喝酒。茨木也不去打扰，自顾自地坐在他身边，他不多话，垂下双眼倒酒，看起来竟乖顺得很。

鬼王见此起了些玩心，抓一捧他背后蓬松柔软的白发，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来，故意为难他问道：

酒吞童子茨木啊，你生为鬼子，通体都是至纯的鬼气，连魂魄必然都是黑不见底的，怎么偏就生了这样一头白发呢？

茨木童子不过就是个皮相罢了，

茨木倒是不以为意，

茨木童子吾愿意的话随便可以化一头黑的。

酒吞一笑，眼中却不带笑意，拿起酒碗才开口道：

酒吞童子人常说面由心生，有道行的鬼化得了型，不过是欺骗本心而已，稍不留意袒露出心思，或多或少都会露出破绽。

他看着茨木摇了摇头，

酒吞童子你化得了型，但是无趣。这世间有诸多趣味，但不必事事留情，不要有执念，任何事物都有烟消云散的那一天。

茨木灌了一大碗酒，才睁大双眼看着酒吞道：

茨木童子吾觉得你说的不对，但你话吾也从来都搞不懂。

随后又理直气壮地，

茨木童子何况吾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

时间线有变化，别看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