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帆边叮叮咚咚跟人打，边回头撕心裂肺地嚎：“小师妹！师妹你怎么样？”
宁婴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半边脸红半边脸白，怒容含泪，挥剑反击。
店中打成一团，沈清秋见旁边有一只老猫正懒洋洋蜷着尾巴晒太阳舔毛，一把提起，朝酒肆中扔去。老猫受惊，一声尖叫，在两拨人间窜来窜去，沈清秋低着跟着它，哧溜一下便插身进了战圈。
莫名其妙钻进来一个人，双方都怔了一怔。宁婴婴怕伤及无辜，下手略略迟疑。
小宫主却压根不捡回了鞭子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沈清秋边追着那只老猫满堂乱跑，边口里胡乱喊着临时给它取的名字。
混战之中，宁婴婴感觉胳膊肘被人托了一把，一会儿肩膀给人推了一掌，长剑几乎不用她操纵，兀自舞得银光乱闪。忽然，“啪啪”两声，小宫主捂着脸，呆若木鸡，定住了。
这两声，比她刚才抢扇宁婴婴的一下响亮清脆多了。
两拨人全都看见刚才宁婴婴手臂挥舞，左右开弓，甩了小宫主两耳光，这时不约而同停了战。
明帆喝彩道：“小师妹,打得好！”
宁婴婴弱弱地道：“……不，其实不是我……”
明帆鼓励道：“不要怕,打了就打了！谁都看到是她先动手的。人家好心不伤她,她却反而偷袭，活该！”众清静峰弟子纷纷附和。
小宫主泪光闪烁：“你……你们……你竟敢打我……我爹都没有打过我！”
宁婴婴：“不，真不是我……”
明帆抢声啐道：“打的就是你！你记住，清静峰的弟子若是受了欺负,绝对要双倍奉还。不打对不起师尊的教诲！”
沈清秋心中给明矾点赞。
忽然，沈清秋提气喝道：“别靠近他！”同时手中拈了另一枚青叶，翻腕弹去。
宁婴婴，明帆见到这叶片去势，也愣住了。青叶挟灵光剑气破空而去，刮破了一个弟子外服，切断了他的衣袋，露出里面的皮肉来。
这下，所有人神色都有如见鬼一般，连连退避，有些更是鬼叫一声，直接跳出了酒肆。猩红色的皮肤！
沈清秋见那撒种人就快扑到清静峰一名弟子身上，闪身在前，当胸一脚，踹得这东西砸飞两张桌子，鲜血狂喷。他回头喝道：“还不走！”
宁婴婴却又哭又笑缠上来：“师尊，是师尊么？”
宁婴婴看着沈清秋，沈清秋此时脸上画着女子的淡妆，头发盘了起来。心想：师尊扮成女子如此惊艳，怕是世上无任何女子可以相比。
眼看那撒种人扑过来，沈清秋把宁婴婴送了出去，一手冬敌人弹出一个火诀。
撒种人瞬间灰飞烟灭。
一男一女在她耳边一高一低地嘤嘤嘤：“师尊，可算找到你了。”“师尊，弟子想你想得好苦啊！”
沈清秋还没回话，忽然背脊一寒，推开两个徒弟，修雅剑从衣服中斥出，铛的一声，格住了小宫主的精铁鞭。
小宫主动了杀心，一柄短鞭在她手里使得如刀劈斧砍，招招狠辣逼命。
沈清秋不客气地问道：“你发什么疯？”
小宫主大喊道：“贼奸人！你还我师兄师姐的命来！”
谁知下一句，小宫主尖叫道：“马师兄不过是在关押你时说话不太好听，你就……你就……他死得好惨，好惨……”
沈清秋道：“沈某离开幻花宫时未伤一人性命。你对我说他死得惨，有何意义？”回头低声问：“……真死了？有多惨？”
明帆也小声答道：“真死了。很惨，很惨，浑身青色，腐烂了，说是中了魔族剧毒。”
小宫主道：“狡辩无用！今日，非叫你给我幻花宫死伤的弟子偿命不可！”
沈清秋道：“沈某生平不善使毒，教你幻花宫弟子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何必要选最麻烦的那种？我是逃狱不错，可谁能证明我杀人了？”
有幻花宫弟子叫道：“那谁又能证明你没杀人？”
沈清秋略一斟酌，试探道：“对于此事，贵派首徒公仪萧是如何说的？”
小宫主双目圆睁，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从眼眶里滑落出来：“你还敢提公仪师兄？你以为他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就可以随意编排他了？”
沈清秋如遭雷击两根手指夹住她劈来的鞭梢：“你说什么？公仪萧死了？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
小宫主恶狠狠道：“谁干的？你还有脸问是谁干的！”
幻花宫弟子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她号令道：“杀了这卑鄙贼人，为公仪师兄、为水牢的守阵师兄师姐们报仇雪恨！”
宁婴婴怒道：“跟你这臭丫头怎么也说不清，没看见我师尊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清静峰弟子登时也加入了混战。
沈清秋不及细想，跃出酒肆，轻飘飘扔下一句：“出来！”果然，两方都顾不上缠斗，追着他争先恐后挤了出来。
大街上，一大排服色各异的修士们正严阵以待，虎视眈眈。
沈清秋立刻御剑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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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尖落瓦，她伏身定在一处屋檐上。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
“在看哪里？”
洛冰河死死盯着他们，脸色阴沉，朝沈清秋缓缓伸出一只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道：“公仪萧死了。”
洛冰河身体一僵。
沈清秋继续说：“水牢的守阵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瞳孔中有赤色一闪而过，冷冷地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信的。那便不必废话！我再问一次，你到底过不过来？”
沈清秋还未回答，四面忽然空降十余人，御剑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飞檐之上。
为首的又是那名霸气宗的男子。他下盘微沉，防止又被掀下去，嚷嚷道：“沈清秋是我们的，其他人谁也别想动……”
洛冰河猛地侧首，喝道：“滚！”
他连剑都没从剑鞘拔出，周身却迸发出一层强劲的灵流，在场众人耳内仿佛有哨声尖鸣。数十余人无一例外，连人带剑都被掀翻到数丈开外，甚至有半数撞墙撞柱，口喷鲜血。
柳清歌一推沈清秋：“走。做你要做的事！”
沈清秋一脸懵逼：你从哪里蹦出来的？沈清秋道：“你一个应付得来？！”
下一刻，乘鸾剑势如长虹，洛冰河却没拔剑，手中运集灵力，以掌为刃，正面应击！
洛冰河一不能拔剑，二不便用魔气，居然和柳清歌战成了平手。
飞檐上巨响震天，白虹共灵光齐炸，斗得太厉害，下面各派修士都不敢贸然插入。
洛冰河远远望着沈清秋，忽然一阵焦躁，无心恋战，眼底戾气陡升，反手覆上背后长剑剑柄。洛冰河的脸不再是洛晨的脸，而变成了洛冰河的脸。
听到了这句话，所有人都震惊了。
沈清秋忙道：“洛冰河，你别冲动！”
洛冰河厉声道：“晚了！”手腕翻转，心魔剑挟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腾腾黑气祭出！
乘鸾直刺而来，洛冰河在心魔剑那薄如蝉翼的剑刃上轻轻一弹，仿佛有战栗之意从中一波接一波地漫出，乘鸾居然生生在半空中刹住。
沈清秋万不得已，修雅剑出鞘，道：“洛冰河，你过来。今天是该做一个了断了。”
洛冰河抬头，阴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闪现在她身前三尺处，再一举手，化开一层结界，罩住整个屋檐上方，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他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断？你要如何了断？师尊，你我二人，现在难道还断得清？”
沈清秋由衷地叹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果真，纵使机关算尽，奈何天命难违。”
洛冰河哧笑：“天命？天命是什么？就是任一个四岁孩童被欺辱却无人施以援手？让一名无辜老妇被活活气死饿死？”
他说一句，走近一步，咄咄逼人：“还是让我跟一条狗抢东西吃？还是让我真心付出倾心相待的人欺骗我、抛弃我、背叛我，亲手把我推下炼狱不如的地方？！”
他道：“师尊，你看，我现在这样，够强了吗？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里是怎么过来的吗？在无间深渊里，三年之中，我每一时、每一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师尊。为什么连一点解释求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想了那么久，终于想明白了。”
洛冰河笑容之中，竟有狰狞之意。
“那些都不重要，我做我想做的事就够了。天命，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该被我践踏在脚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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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最后一丝云气也消散无踪，阳光渡满整座城池，辉光璨璨，仿佛赤金遍洒大地。
洛冰河见沈清秋神色忽然软和下来，不由怔了怔。可同时，剧烈的头痛尖锐地袭来。他咬牙攥紧了有挣脱之势的心魔剑。
沈清秋柔声道：“别让它压制了你的心神。”一下子来到了洛冰河的身边，将他拥入怀中。
一股灵力如千里之堤倾塌，仿佛久旱之后的暴雨甘霖，洪水般灌入洛冰河体内，霎时便把正与他僵持不下的心魔戾气扑熄。
沈清秋看了一眼洛冰河决然选择了自爆。
檐下众人有的已经骇然叫出了声：“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开洛冰河，慢慢往后退去，途中踉跄了一下。
修雅剑先坠了下去，半空中就已断为数截。
沈清秋声音轻飘飘的，被风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却依然听得真切。
“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然后，向后仰倒，从楼上坠了下去。
洛冰河原先只是呆呆看着，所有东西在他此刻的眼中，都被放慢了无数倍。连沈清秋下坠的那一瞬间都慢得清晰无比。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头伏诛”、“大义灭亲”之类的东西。而洛冰河只是抱着沈清秋，喃喃叫道：“师尊？”
清静峰弟子们与幻花宫斗了一路，终于赶到，宁婴婴早听说洛冰河便是洛晨时，又惊又喜，可再看已平静闭目的沈清秋，颤颤巍巍道：“阿洛……师尊……怎么了？”
柳清歌走来，唇边还带着血迹，沉着脸道：“死透了！”
明帆大叫道：“是谁杀的？！”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洛冰河身上。
明帆和身后一众弟子拔剑就要砍，柳清歌道：“你们打不过他。”
明帆双眼赤红：“柳师叔！那柳师叔总能杀了他，为师尊报仇吧？！”
柳清歌淡淡地道：“我也打不过他。”拭去唇边血迹，道，“沈清秋也不是他杀的。”
“只是，虽非为他所杀，却是为他而死。”柳清歌一字一句，犹如利剑出鞘：“苍穹山此仇必报！”
洛冰河手足无措的抱着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体，讷讷道：“师尊？”
明帆喝道：“你别叫师尊了，师尊担当不起！师弟们咱们上。”
宁婴婴却扬手拦住他。明帆气急攻心，斥道：“小师妹，都现在了，你怎么还拎不清呢？！”
宁婴婴道：“你闭嘴。师尊不肯让我们吃亏受欺负，你就这样不惜命？”
半晌，眼泪忽然流下来。
明矾凄凄惨惨地道：“可是……这样的话，师尊也太冤枉了……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说他勾结魔族，说他杀人，是败类，关他进水牢……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他哽咽道：“明明那么喜欢这小子……仙盟大会那时对他抱着多大的期待，别人一夸就高兴成什么样……后来不肯把正阳剑交还给万剑峰，非要自己留着在后山立剑冢……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
洛冰河恍恍惚惚听着，似幻似真。
宁婴婴上前一步，眼眶通红，却语气平稳。道：“阿洛，金兰城之事，我们虽然不在场，但也都听过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帮师尊说话，仙盟大会，师尊为了救你甚至不惜和岳师叔大打出手。”
顿了顿，她接道：“你想想，你遗失玉佩那天的事。师兄他们莫名其妙被击退，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想过有不对劲的地方。摘叶飞花能作武器小施惩戒，清静峰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洛冰河不由自主搂紧了沈清秋。
他小声道：“我错了，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我没想杀你的……”
宁婴婴大声道：“言尽于此。纵使师尊以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今天总能算是一并都还给你了吧？从今往后，你……”
她说到这里，还是不忍，转过头去：“还是请你……不必叫他师尊了。”
洛冰河慌了起来“我不要你还。我……我只是气不过，”他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气不过你一见我就像见了鬼，跟别人谈笑自若，明明从前只和我这样，现在却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还老疑心我……我错了。”他结结巴巴的，边说边去擦沈清秋脸上的血。
洛冰河颤声道：“师尊……我……我真的……”
柳清歌眉头一皱，乘鸾出鞘，剑气斜扫洛冰河！
洛冰河猛地抬头，把沈清秋抱得更紧，强大的灵力直接震得乘鸾横飞出去！
明帆满脸泪痕，大叫道：“小畜生！你想干嘛！师尊已经死了，你还想害他不得安息吗？”
谁知洛冰河目光极慢极慢地扫向他，眸中密密爬上血丝，瞳孔血红，额间明明亮起红光。
“谁说他死了？谁说他死了！”浓烈的魔息霎时挟雷霆之势扫出，众人还未看清，已经被远远撞出数十丈之外。明帆刚着地还未缓过来，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子，魔息化为的巨手狠狠掐着他，洛冰河赤红着眼，满面崩溃的狰狞，犹如鬼煞，“师尊没死！”
明帆脸色涨红，拼命扒着魔手，却纹丝不动，眼珠暴突，宁婴婴一声尖叫：“阿洛！”
洛冰河一怔，眼中红色稍淡，这才放开明帆。清静峰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七手八脚地围上明帆。
洛冰河冷冷看着他们，心魔在空中劈出裂口，他轻轻抱起沈清秋已经僵硬的身体跨进了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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