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笑笑。
开怀大笑的笑。
可我这一生都从未开怀大笑过。
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从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孤儿院。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不要我了。
我只记得，天空是四四方方的一小块。
漫长而又恐怖的黑夜只有我一个人。
打雷的时候也没有人帮我捂住耳朵。
我什么都没有。
别的小朋友都觉得我怪，没人愿意陪我玩。
直到我五岁的时候，院里新来了一个小朋友。
院长伯伯说她叫小琦，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以后她就是我们的新朋友了。
我看向缩在院长伯伯后面小小的一团。
她穿着一身公主裙，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还抱了一个布娃娃，大大的眼睛扑闪着，看起来有些拘谨。
院长说完就留下了她，去忙别的事情了。
小朋友们都一哄而散，只留下了我和她。
她先是站在原地僵了很久，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近我。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当我的朋友。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和小琦成为朋友后，我发现四四方方的天空好像也很好看。
漫长而又恐怖的黑夜不止是我一个人了。
打雷的时候我们帮对方捂上耳朵，虽然还能听到雷声，但我们一点都不怕。
那几年，我们彼此依靠，相互扶持，直到我被人收养。
是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妻。
我不想离开小琦，可我又想感受一下有爸爸妈妈是什么感觉。
离开的前一天，我和小琦哭了一整晚。
不过还好，收养我的那对夫妻和孤儿院在同一所城市，我偶尔还能偷偷溜出来找小琦玩。
小琦是我唯一的朋友。
一直都是。
后来我们长大，上了同一所大学，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天天在一起了。
我的朋友依旧只有小琦一个人，小琦也是。
小琦长的很漂亮。
是那种男生看了喜欢，女生看了嫉妒的漂亮。
所以大学四年，我帮小琦断了无数的烂桃花。
当然，只是我认为的烂桃花。
每当我看到有男生接触小琦，或者向小琦告白，我就会很生气。
小琦应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想把别人都狠狠的推开，谁也不能接触我的小琦。
我的小琦，是我黑暗人生里唯一的救赎。
她只能属于我。
我知道我爱上了小琦。
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可我还是忍不住靠近她，忍不住想把她据为己有。
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
直到大学毕业，小琦也没谈过恋爱。
是因为我。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我克制不住自己。
后来，我的养父母要搬离原来的城市。
我想了很久，决定和他们一起走。
我知道，只要我还在小琦身边，我就一定会想办法破坏她的姻缘。
可我给不了小琦一份正常的爱情，更给不了她一个家。
我不能毁了她的生活。
我只要远远的，远远的看着她就够了。
看着她遇到心爱的男生，相爱，结婚，生子，平安顺遂的度过下半生。
就够了。
就够了。
虽然和小琦离的远了，可我们的关系还是像从前那样。
我们还是经常打电话，聊聊最近发生了什么。
我有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直到有一天，小琦告诉我。
她恋爱了。
她给我发来了她和男生的合照。
照片上的两人郎才女貌，很般配。
我把那张照片看了无数遍。
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可我觉得刺眼极了。
我开始后悔，我为什么要离开小琦。
如果不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谈恋爱，也不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
可我又觉得，这才是小琦该有的人生
小琦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后，和我聊天的内容就从她的日常变成了那个男人。
我听着他们如何甜蜜，如何恩爱，那个男人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又给了她什么惊喜。
我知道他们吵过几次架，闹过几次分手。
我嫉妒那个男人，我嫉妒他可以陪在小琦的身边，看她笑，听她哭。
她们的感情越发的好，我和小琦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我感觉的到，小琦把重心全部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变得比我还重要。
我嫉妒那个男人，但没有用。
那个男人才是能给小琦幸福的人。
我和小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也很久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她的生活已经全部围绕着那个男人展开了。
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不是在给那个男人做饭，就是在跟那个男人逛街。
我已经不重要了。
有人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时间。
可能吧。
我只能尽力克制自己不去联系她。
我不该干扰她的正常生活。
我以为小琦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直到那天深夜，我接到小琦的电话。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小琦和那个男人又吵架了。
但电话接通，小琦什么也没有说，手机里只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她的哭声。
她哭了很久很久，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说，只是一直哭。
直到最后，她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我一遍遍的追问她，她只说了一句，我和宋岸分手了。
宋岸就是那个男人。
让我恨之入骨又羡慕至极的男人。
我问小琦是不是宋岸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却不再回答我，又开始哭了起来。
直到最后，电话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即挂断。
通话时长，30:05。
我再打过去，却一直提示我手机关机。
那天晚上我忘了我到底打了多少个电话。
我只知道从深夜到黎明，我一直傻傻的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期望有人有人接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但没有人接，没有人回应我。
就像曾经那些无人陪伴的黑夜一样。
寂静又孤独。
再次得知小琦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了。
原来那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就是我的小琦。
小琦不是轻易自杀的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调查了很久，除了她和那个男人分手，什么也没查出来。
我想到曾经很多个日夜，小琦向我诉说她有多爱那个男人，她和那个男人过的多幸福。
宋岸，宋岸，宋岸。
我把这个名字念了无数遍。
你欠小琦的，我要帮她讨回来。
我成功接近了他，他的精神状态好像不怎么好。
不过也正合我意，我极力扮演温柔懂事的角色，让他一点点的开心起来。
后来顺理成章，我们在一起了。
他总喜欢抱着我，跟我说，笑笑，你一定是上天派来救我的天使。
我总是笑笑，不给他什么回应，但我的心里却在想。
不，宋岸，我是来杀你的。
恋爱三年，我终于体会到了小琦当时的感觉。
如果不是心里背负着那份仇恨，说不定我也会爱上他。
我承认他很优秀，但他害死了我的小琦。
后来，我们商量着结婚，我居然还有一丝的欣喜感。
好像很多年前，我也曾想过有一个家，只属于我自己的家。
那天晚上，我拿起水果刀，在身上深深的划下一道。
只有疼痛能让我清醒。
这三年我身上多了许多伤口，深的，浅的，大的，小的。
全是我自己划的。
每当我被宋岸迷惑的时候，我都会在身上划下一道。
我不能爱上他。
不会，也不能。
我把婚礼的日子定在了小琦的忌日。
果然，当他知道后精神就又开始恍惚。
他在心虚。
宋岸，这是你欠小琦的。
婚礼上，我送了宋岸一份大礼。
让他身败名裂的大礼。
这三年，他全身心信任我，也愿意把公司交给我打理。
我当然在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还有我身上的那些伤，也帮了我的大忙。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被警察带走。
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回到了我和小琦曾经待过的孤儿院。
现在已经荒废了。
我躺在地上，看着天空。
好像还是那么四四方方的一小块。
从未改变过。
听说宋岸出狱后在疯狂的找我。
对于他现在，我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活该。
自己做错了事，就是要赎罪的。
他只是罪有应得。
我在孤儿院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
这段时间，我把我和小琦曾经走过的路走了一遍又一遍。
我好怀念从前啊。
真希望，我们从未长大。
小琦生日那天，我把宋岸约到了小琦离开的地方。
三年前，小琦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我没有露面，我藏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给他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我痛骂他，唾弃他，向他讲了我有多爱小琦。
他在我心里是如何卑劣，如何可恨。
以及，我从未爱过他。
他静静的听着，听着我疯狂的大笑，听着我肮脏的辱骂。
到最后，他问我。
“如果我说她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信吗？”
我突然静止了，好像刚才的辱骂，大笑，都不是我发出来的一样。
我居然下意识的想说我信。
我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宋岸，你去死吧。”
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想说我不信。
但那两个字卡在我的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丢下那句看似狠毒的话，然后挂断电话。
宋岸坐到了天台边，只要他一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我在远处看着他，心却揪在了一起。
我本应开心的。
他坐了许久，我也看了他许久。
他慢慢举起手机，按了几下。
我还在疑惑他想干什么，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下意识的就想接起来，但接起来，我要和他说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手机一直播放着那段我熟悉的铃声。
结束的前一秒，我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听了三年。
开心的，气愤的，烦躁的，悲伤的……
我都听过。
可是这次，他的声音平静极了，没有一丝波澜。
“笑笑，这三年，你爱过我吗？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一秒也可以。有没有那么一秒，你是爱过我的？”
我爱过他吗？
我不知道。
微热的泪水从我的脸颊上划过。
我蹲在了地上，缩成一团，无声的哭着。
我爱过宋岸吗？
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
我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再追问。
手机里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小琦跳楼那天的风声一样。
我依旧小声的哭着，我不敢让他听到。
我是来报仇的，我不该这么脆弱。
可是我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我看着手机上一点点增加的通话时长。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二十五分钟……
我又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
小琦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崩溃的大哭声。
通话时长，30:05。
是小琦最后留给我的东西。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手机上的时间越来越接近30:05，我的心跳的也越来越剧烈。
我正准备说话，手机那边却传来了宋岸的声音。
“笑笑，以后，记得要多笑笑。”
我还来不及回应，电话就挂断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从我的心里冒出来。
我转头看向天台上的宋岸。
“宋岸，不要！”
如同三年前一样，宋岸也从最高的楼顶，坠落到了冰冷的地面。
他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下落的瞬间，他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我们离了很远，但我好像能感觉到，他在笑。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
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我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通话时长，30:00。
5秒。
只差了5秒。
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小旅馆里破旧的电视发出滋滋的雪花声。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条最新新闻，市中心有人跳楼自杀。
我知道，那是宋岸。
听着电视里主持人的播报声，楼下早餐店的叫卖声，还有隔壁的打呼声。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小琦曾经给我发过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恩爱的情侣，郎才女貌。
他们笑的很开心，看起来幸福极了。
那张照片，我曾经打印出来过，贴在了我的床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很爱照片上的女生，也曾恨过那个男生。
不过好像一直没有搞明白，我为什么要恨他。
恨他抢走了我的小琦？
可小琦本就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恨他害死了小琦？
可能吧。
三年来，我的心里只有复仇。
可我好像忘记了，这份仇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那张照片一直在我的眼前转来转去。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都是跳楼自杀。
一个因为宋岸。
一个因为我。
我丢掉了手里空空的药瓶，伸手去摸身边的那条婚纱，和那个布娃娃。
那个布娃娃，是我和小琦认识的那天，小琦送我的礼物。
而那条婚纱。
是宋岸买给我的。
我本该在婚礼上穿上这条婚纱，漂漂亮亮的走向宋岸。
可我没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带上它，但我就是带上了。
小琦的脸，宋岸的脸，又在我的面前绕啊绕，绕啊绕。
我的前半生，像跑马灯一样，在我的眼前一一回放。
我突然发现，好像我这一生，也是曾开怀大笑过的。
在遇见小琦的那天，在和宋岸手牵手散步的时候。
我这一生的救赎，好像不止小琦一个人。
可是，他也死了。
被我害死的。
小琦，我为你报仇了。
我成功了。
可我总觉得，我好像也失败了。
小琦和宋岸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都是打给了我。
一个30:05，一个30:00。
相差了5秒。
宋岸，好像我们之间，也是相差这了5秒。
宋岸，好像我们之间，也是相差这了5秒。
这三年，我为了报仇，做了很多的错事。
我曾经说过，做错了事，就是要赎罪的。
所以现在，我要去赎罪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突然想起，我好像还欠一个人，一个答案。
“宋岸，我想，我是爱过你的。”
全文完
作者笑笑是宋岸的救赎宋岸是小琪的救赎小琪是笑笑的救赎只可惜谁也没能救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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