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音（二）

祖父突然病危离世，爹爹奉着长子继位的原则扶持大伯坐上了族长之位。而后大伯母说是太湖龙鱼族意图谋反，而我与龙鱼族之人有所勾结，将我们父子三人下了狱。

龙鱼族谋反之事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但大伯母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她已我和阿宁为要挟废了爹爹一身的法力，将我们锁在了无尽深渊。

祖父不在了，爹爹亦不构成威胁，大伯母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那时我才知道娘亲为何身体虚弱，祖父为何会突然病故，原来，笑容可掬背后藏着的可以是那般丑陋的嘴脸，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

她恨娘亲，更恨我。

我不知道他们上一辈到底有着怎样的爱恨纠葛，但从爹爹莫名的眼神和她语无伦次的疯狂之言，都印证着她不过是个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幻想中的疯女人罢了。

而我的出生，打破了她编织的美好幻想。

她说祖父的位子和荣耀理所应当是由大伯这个长子继承，但祖父却把族长的事务托付给了爹爹，她说同样做为祖父的孙儿，我享受的是无尽的宠爱，而堂哥堂姐面对的却是祖父的急言令色，她说我生来便是可以翱翔九天的龙种，得到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还要抢夺他们的东西，她说祖父眼里只有我们一家人，那她就要毁了我们，毁了我，拿回本就该属于她的一切。

可她忘了，或许是她不想接受吧，大伯跟在祖父身边多年却连手下私斗的小事都处理不好，祖父只能将希望放在堂哥身上，是她无理取闹说祖父过于严苛将堂哥从祖父身边带走，祖父无奈只能让爹爹帮忙分担另外务色合适的人选。

族长之位，贤者居之。祖父从未想过将族长之位传于爹爹，也并不愿将我困在深海。

我有一个秘密，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我生来便带着龙筋。所以说我是天生的龙种，我不用和旁人付出千万分的努力，可以轻而易举化身为龙。

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让我饱受痛楚。

被关押的第二日，她当着爹爹与阿宁的面亲手抽掉了我的龙筋，晕过去之前，我只见到爹爹爆红着双眼要冲过来却被捆仙锁死死拉住，阿宁被爹爹捂住双眼颤抖着身子哭着喊我阿姐，还有她狰狞的面孔。

谁也没想到，次日，我被抽去的龙筋重新长回。于是她每日都会按时来抽取我的龙筋，仿佛沉浸在折磨我们的快感之中。

一开始我会嘶力挣扎喊叫，后来连动也不动只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时间久了，她或许失了乐趣，也或许我终究是让她感到不安，她将剑架在爹爹和阿宁的脖子上，让我自己动手。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衫，顺着地砖上的纹路流到了几近崩溃的爹爹脚边，我用尽力气扯出一抹笑容，那瞬间，爹爹的眼睛里没有了生气。

我不知道法力尽失的爹爹是如何挣脱的捆仙锁，后来想想祖父收藏了许多书籍，其中记录禁术的不在少数，爹爹应当是曾经看过，他那般古板老实之人，这是他拼上一切的最后一搏。

爹爹将青玉剑青玉剑给了我，要我带阿宁离开，那是他第一次凶我，亦是唯一的一次。

我不记得是怎样逃出去的，脑子里留下的只有爹爹高大的背影和他的话。

“阿音，你永远是爹爹的骄傲。”

祖父也说我是他的骄傲，可他们的骄傲做了些什么？这些年我不学无术，仗着众人的宠爱任性妄为，最后给爱我的人们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样的人，凭什么成为他们的骄傲？

大伯母说的对，若没有我的存在便不会有如今这局面，我才是最不该活着的人。

可周遭的环境又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归墟，连追兵都不敢靠近的凶险之处。阿宁还这般小，若我死了，他如何能活？

如今族长易位，可大伯无非是个摆设，大伯母才是真正掌权之人，按她的的品性做派，只会是蛟族，更是南海的灾祸。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我不能眼睁睁眼看着祖父拼尽一生创建的太平毁于一旦，祖父说我是适合那个族长之人，那么，那个位置我会拿回来，祖父和爹娘的仇我也会报，蛟族和南海的太平我更是要守。

我是祖父和爹爹的骄傲，我是惜音。

青玉剑跟随祖父多年征战，身上的戾气可以足以吓退不少冤魂，但两个鲜活的生命是多么诱人，渐渐的青玉剑便开始抵挡不住了。

从来没想过，第一次提剑战斗竟会是在此处。

面对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除了快速强大自身之外别无他法。可我从未在修炼上放过心思，绕是天赋异禀摸不到门道也是束手无策，走投无路之际，我想到了祖父书房中的禁书。

可能是修行之法过于凶猛，容易使修炼之人走火入魔丧失本心才会被列入禁术。我修炼禁术虽有所伤依旧保持着理智清醒，大伯母修炼正道却鬼域心肠，可见修炼之法并不能完全左右本心，心魔自在心间。

我独自去了更为凶险的归墟深处，毕竟只有在战斗中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看着一个个的魑魅魍魉，若他们从此处逃脱出去，又会是一番劫难，我突然觉得这或许便是天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我不知道在下面呆了多久，只觉得从前有大半个人高的青玉剑好似短了些许，身上的衣衫亦是狭小无比，曾只到我肩头的阿宁更是到了过来，我要抬起头才能勉强看到他的下颌。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我让阿宁好生修炼，自己出了归墟回了蛟族。

果然不出所料，南海四分五裂，各族间嫌隙争斗不断。不过没关系，我会结束结束这一切，带南海重新回到祖父在世的太平景象。

后来想想我当时杀了许多无辜之人，但他们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无辜之人。我用剑指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情绪由害怕变为惊讶最后转成怨恨，最后是疯狂，她用匕首割开了自己及身旁堂姐堂哥的四肢，最后刺穿了他们的精元。

大伯在祠堂祖宗灵位前似跪了许久，面容憔悴得我一时竟未曾认出。他说该赎罪的人是他，他向我道歉，为娘亲道歉，为祖父道歉，为爹爹道歉，为当年太湖之事道歉。他说他信我可以做好族长的位置，那本就该是我的位置，而后自裁在了我面前。

大伯一直是良善之人，但过于良善便称不得善，这些年他过得也很苦吧，如今对他也算是解脱了。

我不明白大伯这般善良之人怎会娶得大伯母这样的恶妇，我更不明白为何她会这般恨我。她明明知道我会留堂哥堂姐一命，却连活着的机会都未曾留给他们，她竟毫不犹豫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来诅咒我，那是她的亲生儿女，这倒是怎样的怨恨？

她这么恨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