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这是程五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上学迟到。

到学校的时候，第二节课刚刚结束，数学老师走出教室，看见程五月双手抓着书包肩带，低着头慢慢从楼梯拐进来。

数学老师程五月，你怎么回事，迟到这么久！现在第二节课都下课了你才来？

程五月停下脚步，走廊上学生慢慢多了起来，她对老师说了句对不起，就从后门进了教室。

其实有什么区别呢？除了范知君以外，没有人会在意她有没有迟到，是不是在好好上课，考试考了多少分。

她在没在教室对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影响，没在的话其实还更好……

这一整天的课，程五月都是趴在桌子上度过的，偶尔也有老师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身体不舒服，她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晚上回到家，她没有碰饭桌上的饭菜，直接关门上锁，躺在床上，门外是李茹的破口大骂，程五月听着十七年没有变过的骂声，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所有人都骂她不干净，她现在真的不干净了。

程五月突然又起来，打开门，推开站在门外的李茹，跑到厨房的水缸里，直接跳了进去。

初冬时节的夜晚已经很冷了，李茹和程越明走到厨房，就看见程五月蹲在水缸里，水缸里的水都是山泉水引来的，水温更是冷，程五月被冻的浑身发抖。

李茹我的天！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李茹尖叫一声，要去拉程五月，被程五月甩开。

李茹你干什么你！这大冷天的，你是要冻死自己吗？要死也不要死在我家啊！

程越明就是，五月，五月你先出来！

李茹和程越明两个人拉她出来，但是程五月并不配合，她就像长在水缸里了一样，即使嘴皮已经冻的乌青，还是用力挣扎着不肯出来。

李茹我还真的就治不了你了？

李茹抱住程五月的肩膀，长期从事农活的她也养出了一身的力气，她把程五月朝外面拖，程五月双脚一直蹬，程越明就抓住她的腿，俩人合伙把她抬了出来。

程五月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湿透了，一直在发抖。

李茹把被子裹着她，又生了一盆火，程越明去煮姜茶。

李茹别人说你是神经病，你还真的是神经病吗！就算你是神经病，那你也不要来吓我们啊！我们这辈子是欠了谁的，生出个你这种混账东西！

程五月盯着眼前的火堆，没有理会李茹滔滔不绝的骂声，程越明端来的姜茶她也没有喝。

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李茹，无声的哭着。

李茹的骂声逐渐低了下去，她在程五月满是泪水的眼神中似乎读懂了什么。

……

范知君被派遣到一所比较偏僻的小学，离镇上大概两小时的路程，很远，也很难得。

学校的学生人很少，总共不到一百人，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只有十几个学生，老师也很少，加上范知君，总共也就四个。

范知君从一个高中语文老师，变成了小学三、四年级的几乎所有学科的老师，没办法，老师人数实在是少，没想到来了一个这么年轻的老师，自然是能力越高，责任越大。

范知君走到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他的学生都很喜欢他，其余三个老师也很欣赏他，毕竟愿意来他们学校的老师少之又少，尤其是像范知君这样年轻优秀的男老师。

当然，也正因为他年轻，所以免不了被盘问感情状况，另外三个老师甚至想给他介绍女朋友，范知君尴尬的谢过以后，又委婉拒绝了。

他说自己有心仪的对象。

他们问那追到手没有？

范知君回答说还没有，因为一些原因，感觉现在还不是时候。

其余老师都说他这么优秀，肯定会成功，期待之后能够见到弟媳。

偶尔，范知君也会被问到为什么会来这里，明明他那么优秀，之前也是高中老师，怎么突然会在学期中途跑到他们学校。

范知君就笑笑说，自己能力不够，想要再训练一下自己。

而且，他也确实很喜欢这里。

虽然条件并不好，但是每一个学生都会让他感受到属于孩子的那份纯净，每一个老师也都让他更深刻的认识到乡村教师的伟大和诚挚。

他在这里的住宿条件很不好，这里冬天很冷，他只有一床被子，其他几位老师知道了，就送给他一床厚厚的被褥，还有暖和的垫子，生火用的碳和盆。

范知君并不认为这是惩罚，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的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恩赐。

只是他经常会想起程五月。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认真听课？有没有稍微胖一点？学校有没有再为难她？

走的那天早上在校门口捡起的那束干花还插在瓶子里，范知君认真的把它摆放在桌上，每天伏案工作时都会看看它，就好像看到了程五月。

不知道，她会不会偶尔也想起自己？

应该是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