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五月

程五月是家里的独生女，可惜的是，她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而是从小被打到大的灰姑娘。

不对，连灰姑娘都不是，灰姑娘尚且会遇到王子，她连遇到王子的机会都没有。

李茹刚刚怀孕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很高兴，他们期待着是一个儿子，没想到是女孩儿。

女孩儿就女孩儿吧，下一个就生儿子！

结果这“下一个”，等了十七年也没能等到。

所以李茹坚信程五月是他们家的“灾星”，就是因为当初生下了她，所以她就再也生不出儿子了。丈夫程越明虽然没有跟李茹一样打骂过程五月，但也从来没有制止过她，从程五月记事起，她就从来没有看见程越明对她笑过。

全村人都看李茹和程越明的笑话，明里暗里的骂他们程家要绝后，骂程越明没本事，李茹生不出儿子，李茹每次受了气，回到家都会加倍收拾程五月。

有时候打的狠了，程五月忍不住哭的声响大了，路过的人听见，也只是摇摇头，感叹一句这个娃命不好，然后回去跟家里人聊，诶，程家那个女娃又被她妈打了！

程五月有时候觉得，她可能连二十岁都活不过，就会被她妈生生打死。

程五月今年十七岁，在镇上读高二，本来按她家里的情况，她能够读完小学就不错了。而之所以能够读初中，是因为当时李茹为了生儿子，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让家里的娃多读书，多积点功德，上苍感动，不出三年就会怀上儿子。

三年过去了，程五月书倒是读了，儿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茹跑去找到那个算命先生，砸了人家的场子，大闹了一场，回来就要让程五月辍学，要她去城里打工挣钱。

程五月刚刚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回家，眼见着李茹跑过来要抢走通知书，她转身就跑，边跑边哭，求着李茹不要撕了她的通知书，她要读书。

最后程五月跑到河边，发绳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长发杂乱的披在肩头，脸上全是泪痕，手里的通知书已经皱成了一团，她哭着喊如果不让她读书她就马上跳河。

全村的人都跑去看了，见真的要闹出人命，一个个的也劝李茹继续让程五月读书，反正就这一个孩子，多读几年书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出息。

程越明也赶来了，他沉默地看着程五月，和她对视着，把李茹拉走了。

程五月从小到大都没有反抗过李茹，打她也好骂她也好，她向来都是沉默接受，这还是第一次。

程五月执着于读书，不是因为她成绩多么优秀，她也知道就算以后考上大学，李茹也肯定不会让她去读。

她只是想尽可能保住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想要自己这一辈子都跟村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妇女一样麻木。

可是她在学校过的也并不快乐。

程五月很瘦，看着会给人营养不良的感觉，但其实她长的很漂亮，面容姣好，五官清秀。李茹现在看起来跟个泼妇一样，年轻时候是村里一枝花，在全镇都很有名，程五月很好的遗传到了她的长相。

刚开始的时候，班上的同学也乐于跟程五月交朋友，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慢慢融入班级生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开始在学校疯传她是家里的克星，爹不疼娘不爱，还说她精神不正常，为了读书发疯闹自杀……

同学们对她指指点点，程五月越发沉默，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挨着垃圾桶的角落。

没有同桌，没有朋友。

……

程五月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坐了一晚上，她听见家里的鸡叫了几声。

天亮了，该去学校了。

程五月艰难地站起来，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慌忙扶着床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李茹说是她自己不吃东西饿晕过去了，其实不是。自从她坚持要读高中以后，李茹只是每天早上给她一碗稀饭一个红薯，不允许她在学校食堂吃饭，也不给她钱。

程越明一直冷眼旁观，有时候打牌赢了钱心情好，或者可能看程五月那么瘦有点可怜，也会给她一点钱，但次数很少，有一次被李茹发现了还被打的半死。

为了填饱肚子，程五月会趁着周末，背着李茹悄悄在镇上打点零工，或者直接去山里找野果子存着作为一周的午饭。

前天她刚从学校回来，就看见李茹站在门口等着她，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李茹手里捏着的正是她前几次打零工挣的一点钱。

李茹把钱拿走了，第二天也没有给她饭。

程五月走的时候，李茹和程越明还没有起床。幸好书包里还有几个果子，她拿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边吃边慢吞吞朝学校走。

学校早上六点五十开门，程五月六点四十就到了，校门口已经停着好多卖早点的推车，程五月蹲在校门旁边，等着保安叔叔开门。

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的，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

程五月偏头看着他，想着这应该是一位老师，看着很年轻的样子，应该比她大不了几岁吧。

真厉害，这么年轻就是老师了……

似乎感受到了有人在看，那个男人突然转头，他看见了程五月，朝她笑了笑。

程五月愣了一下，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把头猛地埋进膝盖里。

周围小摊贩的叫卖声渐渐响起，程五月听着自己的心跳的咚咚响。

那个笑容，就像冬日里浓雾中初升的太阳，温暖，柔和，美好，让她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