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三）

陌染回到璇玑宫时润玉并不在寝殿，省经阁也没有人，还未到时辰，布星台也没有他的身影。

邝露远远便见到陌染，忙跑过来道:“尊上，殿下在落星潭。”

陌染难得见邝露这般神态，问道:“怎得这般焦急？”

“殿下今日去了趟洞庭湖，回来便一直在落星潭待到现在，尊上，您去看看吧。”

洞庭湖，他既是去了应该是母子相聚其乐融融，他应该会很开心告诉陌染，还会带着她一起去洞庭湖见他母亲。陌染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来不及多想往落星潭而去。

润玉在落星潭旁石凳上呆坐，魇兽耷拉着的脑袋伏在他脚边的地上。

陌染只觉心中难受，才半日不见，他怎的憔悴了这么多？轻轻走到润玉身边，坐在他腿上，环住他的脖子，陌染轻轻唤了声:“小白龙。”

润玉这才反应过来，扣住她的腰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魇兽忙从地上站起，扑闪着大眼睛瞧了片刻便转身自己寻梦去了。

“阿染，我找到娘亲了。”

“这么多年未见，娘亲一定很想念小白龙吧。”

“阿染。”润玉将头埋在陌染颈肩，开始回忆往事。

“儿时随母亲居住在太湖，一度以为自己是条长相极为怪异的鲤鱼，总是被其他孩子欺负，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可是没想到，那次反抗然我尝尽苦头，拔龙鳞，剜龙角，衣服被鲜血染红，一层未干又染一层，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寒冷，失血过后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刺入脏腑、骨髓，冷到极处便是五内俱焚，全身脏腑骨头都在沸腾、在燃烧，恨不得烧尽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干心头最后一滴血。现在想来，还冷得直打哆嗦。”

“都过去了。”

陌染从簌离处知道润玉儿时拔龙鳞的事情，那种切肤之痛她不能感同身受，她只能感受到现下润玉的恐惧，她腰间的手都在颤抖。

痛的不止是身体，更多的是心。润玉无法面对那一身伤疤，在他眼里，那是恶心耻辱的存在，就像在他眼里，他是‘自小丑陋。面目可憎’。

那晚，直至最后一刻他也不肯脱下那层亵衣。陌染永远不会忘记她强行拉下润玉的衣衫在他胸口伤疤上留下一吻时他那轻颤的身体，和眼里的震惊与感动。

润玉继续讲道：“实在是太难熬了，每一天，我都恨不得一死了之，等再大了些，能够完全幻化成人形，便极少以真身示人，鳞片下那一身伤疤，丑陋，屈辱，是在不堪。后来，偶然从一条老青鱼那里得知，鱼离水必死，那天晚上，我下定决心，跃出了水面。”润玉突然顿住了，“原来，不是他遗弃了我，是我，是我抛弃了她，阿染，是我抛弃了娘亲。方才，我还对她说了那么多重话，定是伤透了她的心。”

陌染紧紧搂住润玉的脖颈，企图传给他更多的温暖，“娘亲是带给了小白龙很大的伤害，但你要相信，她是爱你的。”

“阿染，你说娘亲她会原谅我吗？”

陌染看着润玉的脸摇了摇头，道:“她从未怪过你，何谈原谅。这么多年，娘亲一定是活在自责和懊悔之中，我们再去找她好不好。”

润玉从前觉得仙生漫长而又无趣，从陌染出现开始，一切都有了生趣，现在，他又有了娘亲，一切都值得期待。

“好。”润玉应了声，起身拉着陌染又往洞庭湖而去，这次，心中没有了忐忑，只有激动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