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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景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以灵魂出窍的模样见证了往日的重现，唯一与经历过的不同的是，他和自己的亲人起了纷争，足以让未来的他们不欢而散。

但这是不会发生的，至少凭借他的记忆与经验来看。

——梦，只是梦。

“阿凌？你醒了吗？”足以让他混淆现实与“现实”的女声用最不留情且果决的方式闯入他的耳膜，在大脑中掀起恐怖的海浪，直捣的他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吵闹杂音。

她是谁呢？

迹部景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了周边氤氲白光的身形，过于强烈的光洒进鎏金眼眸中，他只能看见几根发丝。

总不能是来带走他的人吧？他现在可没有力气和一个超出维度又强大的神使进行殊死搏斗最后发现所做一切都是徒劳再被心不甘情不愿的带走。

于是迹部景凌决心头一瞥眼睛一闭，装做没醒。

“噗..我看见你醒了，别装了阿凌。”迹部景凌朦胧间感觉女声好像松了很大一口气。

这是发现他装睡以后松了口气因为自己可以和上天交差了？

想到这迹部景凌干脆直接装下去，反正醒没醒都被对方知道了，看他不睁眼也不能拿他怎么着。

“是太累了吗？睁不开眼？”

短短时间里迹部景凌想了很多，如果对方真是来带走自己的神使，发现自己带不走也不会恹恹地回去复命，而是会继续和自己纠缠不清。

选择安静跟着再老实投胎自然是无上之举，毕竟要真这么安分了前尘往事不过是一捧灰，手一挥就散的渣都不剩。

自然而然也就没有这么多折磨人又不舒坦的事情，也不必耐着性子和一些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人纠缠不清。

迹部景凌突然又想，那自己为什么不选择就这么离开呢？

或许是因为放不下，又或许是因为不甘心。

但不管是什么理由，每当想到离开，迹部景凌心里总是有一万种不愿意和一丝隐秘不舍的。

可能这么一丝恰巧就给到别人了，迹部景凌一向不是什么不敢面对感情的人。

他突然开始羡慕能够得到他这种情感的人。明明一向做事都雷厉风行偏偏就这种方式还很容易讨人喜，长相也棱角分明眉眼坚挺的，审美虽然看起来浮夸华丽奢靡又贵气但意外的充满内涵与层次，没办法，谁叫这就是他在意的迹..迹部..？

迹部景凌猛然睁开了眼，心田间畅通无阻的温和小溪被不知名物体堵了个结实。

他醒了。

自己在的地方不是最熟悉的那个世界。呼唤他的也不是要带走他和他大战几百回合的神使，只是一个为儿子担忧的母亲。

“诶呀，终于舍得醒了，你这孩子。”

熟悉亲切之人温柔的面孔与亲切的微笑将迹部景凌晕倒后醒来的不适调和了大半，他总算能调整心思和状态把精力用在怎么和母亲报告自己为什么晕倒这回事上。

“..咳，抱歉，母亲。一下子突然想赖床了。”长时间昏迷将原本温润磁性的嗓音磨损至不见原型，沙哑到好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暮年老人。

即使外人并不知道迹部景凌心中的想法，他也不是厚脸皮到幻想了完整神使与..冤魂大战几百回合这种中二故事后依旧无动于衷的人。

本来只是下意识掩盖只有自己知道的尴尬咳一声而已，结果一开嗓就被火辣辣疼的喉咙逼到咳嗽。

他坐起身子，轻笑两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按道理是应该到闲聊几句了——这是什么表情？

迹部景凌的母亲眼眶通红，鼻尖的殷红一看就知道是才哭没多久，止住的泪水再次在眼中打转。她的双眸原本就是清透的镜子，和她给予迹部景凌的爱一模一样，可现在酝满了水光。

大抵是澄澈的爱被一片灰尘落入都叫做污染，迹部景凌甚至不敢说任何一句话，生怕打破了这面水镜。

她当然知道，怎么会是赖床呢？

不过是昏迷后醒来的眩晕不适感，身为母亲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她对迹部景凌身体的不适从来不是听他口述的，而是迹部景凌用一个又一个令所有人不安的后果告诉她，自己的儿子处境并不是他亲口说的那么好。

他倒下的这些天自己都没有哭过，迹部绘奈原以为自己会哭，毕竟以前那么多次她站在这个位置看见毫无生气的迹部景凌都会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

这次，她没有。

心中填满了苦涩的情绪，把感官都浸泡的麻木。即便眼睛酸涩无比，鼻腔也总是一阵一阵感到酸楚。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眼泪都没有下来。

那上面躺着的可是她的亲儿子啊...

什么时候，她也在这件事上学会了麻木呢？

还是方才医生进来用惋惜的语气告诉她一句话：迹部景凌最近的身体和前阵子比起来没什么太大改变。

在这么一瞬间，对命运的无力感涌上了迹部绘奈全身。这些天，这些年的努力好像全是白费的，她望着病床上苍白脸色的迹部景凌留下了几天以来唯一一次泪水。

本来是没事的，本来已经压制住了，本来可以用几天来最好的精神状态欢迎儿子醒来。

唯是这一句，这一句为了不让迹部绘奈担心而说的“赖床”的谎言，将一位强大又有着许许多多成就的母亲，也是女强人筑起的保护围墙尽数打破。

——至此，水镜不攻自破。

破碎掉落的碎片落下，折射出的明亮光芒划过迹部景凌好看的鎏金眼眸。

水镜碎了，镜片原本是最好的保护罩，在此刻却是划开它最想保护的身躯的无情杀手。

迹部绘奈看见迹部景凌用口型无声地说：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