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探望

这一夜，子悠睡的很沉。

待青玉和思玉闻声而来，赶到佩莹的住处，只见她的住处门户敞开，屋内漆黑，佩莹早已倒在一大片血泊中没了知觉。

容若这日直睡到卯时方起，慌忙梳洗换衣衫，奔回殿中，方坐定，早就见从嘉已经坐定在案几前。从嘉料她是近几日课业繁多，又加上习剑辛苦，定是有些累了，也并未苛责她，只是给她又加了习帖的内容。

这日夜，从嘉正教她习一套新的剑法，未料刚一剑劈将她剑上，只见她用剑一档，后退了几步，仰面朝天倒地，便昏了过去，从嘉慌忙将她抱起送回了她住处。

未料刚将她置于床塌上，眼角却扫到一件她置于床塌上未换洗的外衫，上面却似被喷溅上了红色的污渍，他拿在手中一瞧，分明是血迹，他默默将那件外衫收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掌心，又搭了她的脉，确定她没事，因有些不放心，便在她床榻边守了一夜才离去。

未料容若这一睡，便是整整两天两夜不曾醒过。

第三日晨，从嘉方给子悠送去了些吃食，便有侍从来报，说是梵天庙的青玉上神求见。

侍从将从嘉引到一处六角凉亭，青玉正站在那处等着他。那侍从退了下去，从嘉对青玉躬身行礼道：“师兄，好久不见。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他伸手请青玉坐在凉亭下的石凳上，青玉问他：“子悠呢？怎么不见他人？”

“他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特让我来和师兄相谈……。”言罢，他便与青玉相对而坐。

青玉唇角微微一扬，从袖中取出一个酱紫色的锦盒，放到石桌上，缓缓推到从嘉面前。

从嘉一脸疑惑的望向他，只听他开口道：“那雀妖死了，这是她临死前，托我交给子悠的药。”

只听他又道：“原本她来找我的时候，双目已被挖去，她万念俱灰，让我渡她去人世。可法事做了几日，有日夜里，她却被削去了整个手臂，在梵天庙捱了两日，还是伤重不治。临死前，她托我一定要将这药交与子悠。她说，是她做错了。临终，她只是反反复复问我一句话，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为什么不能给她个机会？”从嘉喃喃自语，口中念着这句话，凝视着面前的那锦盒，又望了眼青玉问他：“青玉，你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么？”

“兴师问罪？”只见青玉站起身道：“从嘉，我只是，将雀妖死前的话一字不差的说于你听。你只需原封不动的将药和话带给子悠才是。”

“青玉……。”从嘉从石凳上站起来说：“青玉，若是我们要她的命，她在青云殿时便可结果了她，何必跑去你那里用那手段。”

又听他道：“子悠虽是放浪了些，但那雀妖的死的确与子悠无关……她死前，可将她的所作所为都说给你听了？”

“你不用替他解释，雀妖找到我的时候，原原本本都说了，我可不是来替她讨公道的。”他道：“子悠爱怎么放浪和我无关，只是雀妖死在了梵天庙，死前还跟我提到了容若，你们的事，殃及到了容若是么？我这次来，一是替雀妖了了死前的愿，将药和话带给你们。二就是想见见容若。”

“容若倒是没事，只是有些事，你未必都清楚。”从嘉想了想道：“只是那阎君的事，她还不知道，还望你暂时不要告诉她。”

“我自有分寸……。”青玉对他道。

从嘉将那锦盒收在袖中，一路引着青玉来到容若的住处，二人推门而入，容若仍在床榻上昏睡，从嘉对他道：“这些日子，白日习帖练字背经，晚上还要练剑调息，大约是太累了，这几日一直在昏睡。”

青玉伸手取了她手腕将她的脉一搭，另一手往她额上一抹，容若的睫毛一颤，便悠悠转睁开了眼。

从嘉见她醒了，便对青玉低语道：“你与她好久不见，好好聊聊便是，我先出去等。”

那容若悠悠转醒过来，自觉睡了很沉的一觉，方睁开眼，便见青玉坐在自己床塌前，面上正泛着浅浅的笑意。她忙坐起身，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之人。

“你醒了？”青玉问她道：“我来瞧瞧你。”

她忽然伸手紧握住青玉的双手，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青玉上神……。”她握到青玉温热的掌心方才相信这是真的。

“你不是做梦，我来瞧瞧你好不好。”青玉对她道。

容若泪眼婆娑，只吐出一句：“你怎么才来？是不是我父亲让你来看我的？”

“嗯，他让我来看看你好不好，我来了，你不高兴么？”青玉点点头问她。

只听她又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他自己又不来？我好久好久没见他了……。”

青玉见她泪珠儿滚落，忍不住伸手为她擦了泪，道：“他很好，放心吧。今日我来了，你都哭，若是你父亲来了，见了你这样子，岂不是要伤心？”

他见容若越哭越伤心，便伸手抚了她的发，安慰她道：“听说你如今愈发精进了……能文能武了！他们对你好么？”

容若听了方破涕为笑，点头对他道：“嗯，从嘉大人和子悠大人一直教我习字读经，晚上，从嘉大人还带我新练了套剑法，待我父亲我来了，我便练给他看。”

青玉点点头，拍着她的脑袋说道：“那便最好，回去，我告诉他，他一定高兴。”

“上神，我要在这儿待到何时？我何时才能回阎君殿？”容若问道。

青玉想了想道：“记得你父亲曾对我说过，待你学成之时，自然可以接你回去，你还需耐心再等些日子

“哦，对了，差点忘了……。”青玉伸了手指示意容若别出声，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粒黑色的籽置于掌心，另一手轻轻一拂过，那只黑猫便在他掌心中出现了。

容若喜出望外，将自己的黑猫抱在怀中又亲又抱，青玉道：“就知道你大约想它了，我把它带来了……放心吧……。”

容若见了黑猫，犹如见了亲人一般，更是泪水止不住滑落。

青玉又对她道：“我有两句话要嘱咐你，你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第一、不可与他人论蜚短流长，兴许你将来修为在我们之上，可还须……得饶人处且饶人。第二……。”

青玉想了想又对她道：“第二、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佛说，所见非所实。”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有些藏在这里的事，不是用眼睛能瞧见的。”

容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与青玉相视一笑，青玉见她笑中带泪，亦是心中不是滋味。

过了会儿，青玉将黑猫仍是抱在手中施了术又藏回袖中，对容若道：“我该回去了，改日得了空，再来瞧你……。”

容若哪里舍得他走，坚持要送他，二人才走出房门，只见从嘉还等候在那门口。

容若便对从嘉行了礼，对他道：“大人，上神来看我，今日他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我想送送他。”

从嘉点点头，便陪着二人一路同行，走到许久的路，到了那凉亭处，青玉便对二人道：“今日便送到此处吧……改日再来拜访。”

他又对容若说道：“要听二位大人的话，记得我嘱咐你的两件事，他日我再来看你有没有精进……。”

容若含着泪点点头，二人一直目送青玉走得很远，容若忽然叫了声：“上神，上神留步……。”从嘉只见她从自己身边撒开腿飞奔追着青玉而去。

青玉一回身，便见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自己面前，拉着自己的双手道：“上神说会再来，可是他日不知是何日，父亲若问起我来，上神便说我在此一切都安好。上神见了父亲，便告诉他，女儿一定会在这儿勤学苦练，女儿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我会给他争气的。”

青玉凝视着她认真说着这番话的神情，眼眶有些湿润。点点头答道：“嗯……我会的。”

青玉正欲抽回手，未料她仍是一拉着他的手道：“父亲不肯来看我，上神你说话要算数，得了空便替他来看我……。”

远处的从嘉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我会的……，一定会的。”青玉摸了摸她的发，用眼神瞟了眼远处的从嘉对她道。

“对不起，上神……。”她听了立刻便收回了抱着青玉的手，擦了擦面上的泪，垂头道。

言罢，她便转身离青玉而去。

从嘉站在原地，见她咬着有些颤抖的唇，忍着泪，一路走回来，只对她道：“怎么了？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从嘉道：“我想明白了，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