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羽化

阎君听了对他深深作了个揖。

子悠掂了掂手中的锦盒，口中道：“我能承诺阎君的只一件，在你这两件事彻查清楚之前，她在我这里……不会有事。”

那阎君一听，即刻给他跪倒给他磕了头，说罢，子悠背着手，掌中攥着那只锦盒，便走出了客堂，徒留阎君一人跪在那里。

那阎君离了青云殿，回了自己的阎君殿，便命属下置办了一桌酒菜，又差人去请了青玉前来。

入夜时分，青玉到阎君殿见了阎君，早已闻到满屋酒香阵阵，阎君已在桌旁喝的自斟自酌喝的有些微醺。

青玉不解其意，只见阎君来到他面前上前作揖，请了他入座，听他道：“老夫今日去了青云殿，闻得容若跟着子悠大人挺好，老夫高兴，特请上神来，陪老夫饮几杯。”言罢，青玉见他摸了摸有些突出的大肚，两颊泛着红晕。便笑道：“那便好……。”

阎君豪饮了几杯，便开始东拉西扯，青玉见他有些醉态，便不让他再饮酒，怎奈听他道：“上神是老夫在此最敬重的神灵，唯有在上神面前，老夫方可一醉方休，有什么事，对着上神，方能一吐为快。老夫和小女的事，多蒙上神相助，今日如何能不让老夫痛饮？”

青玉只得陪他饮了几杯，只听他又道：“老夫在这幽冥司当差快要千年，难得有今日这么痛快……来，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青玉问他，“今日你可是在青云殿见了容若姑娘？”

阎君摇摇头道：“不见也罢了，说起来，还多亏上神帮了忙，托了人将小女托付与子悠大人，如若不然，依我看那子悠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如今，小女尚能安然无恙，还要谢过上神。”

青玉一边品着美酒，脑海中忆起与子悠他们同窗的点滴，昔日子悠入师门最早，年岁却是比他和辛夷都小些，他们几个也都得称他为大师兄，他虽年岁小些，性子却极要强，悟性极高，课业中的事，从不甘于人后。

“那便甚好……”青玉答道：“子悠是个极聪明的……容若姑娘若能跟着他，拜在他门下，甚好。”

阎君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一手轻抚着自己肚皮道：“上神可知，老夫在这地狱待了那么久，也是看够了……其实老夫最讨厌的就是聪明人。”

青玉听他又叹道：“老夫并非有所指，只是老夫什么聪明人没见过，世间那些大奸大恶之人，穷凶极恶之徒，连带那些盖世英雄豪杰，多半皆是自作聪明之人……来到老夫面前一跪，老夫就知道谁是真聪明，谁在自作聪明……。”

青玉笑道：“有理，也有理……哈哈。”

阎君收了面上的笑意，抚着自己的胡须道：“老夫见得多了，有时真的麻木了……有朝一日，老夫若是能托生去凡间，上神猜老夫最想做什么？”

他苍老的脸上泛起笑意道：“老夫还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来，上神，老夫敬上神一杯！”说完，他又满饮了一杯。

说完，青玉听阎君又道：“老夫今日喝多了，上神见谅，老夫讲个故事于上神听如何？”

青玉端起酒杯道：“阎君大人请讲……。”

只听阎君道：“从前有个孩子，生于皇宫，自小便养尊处优，宫闺森严，一日她不小心犯了错，便被丢入大狱中问了斩监候。”

青玉抿了口酒又听他道：“后来她得友人相助，得已逃出大狱，逃到民间，谁知那宫中的人又紧追不舍，非要欲置她于死地，最后，她还是死在了那些权势极高之人的刀下。”

阎君讲到此处有些怅然，便苦笑道：“那日她的一缕魂魄来找我泣诉，说她实有冤情，我见她可怜，便又送她去托生，临行前她与我道别，我对她说，我给你找了个老实本分地普通人家罢了，别贪恋那些皇权富贵，不要也罢，来生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岂不乐哉？”言罢，阎君打了个嗝，又饮了杯酒。

“后来呢？”青玉问他。

阎君苦笑道：“后来，后来……她又托生，岂料那一世她母亲生她居然生的是个死胎，她托生不成，魂魄兜兜转转又回到幽冥界，又找上我泣诉，说她如今投不了生了……只得在冥界做个游魂野鬼……。”

青玉见他醉的不轻，便欲领他回自己屋子歇息，哪知他甩开青玉的袖子道：“我还没说完呢……上神，我当下便对她道，不托生便不托生吧。他们权势滔天，又不让你活，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可怜你，我收你做义女……。”

那青玉听着他的醉话，上前扶住他有些摇晃身体，只道：“阎君大人，我扶你回去歇息吧……。”

阎君望着他，伸了一指着自己的心道：“我一介莽夫，天要亡我，死不足惜。辨忠奸，除恶邪，我虽无全尸，但我这儿明镜似的。你，上神大人，和我一样，咱们这儿都是坦荡荡的……不像那些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随便一句话便可任意决定他人的生死……龌龊，龌龊之极！”

青玉扶了他去了阎君住处，那阎君已是酩酊大醉之态。跌坐在自己床塌上便呼呼大睡起来，青玉见将他安顿妥当，方才离去，青玉一走，阎君便从床塌上挣扎着起来。

他自摇摇晃晃起身，换了身干净衣裳，焚了炉新香，正了衣冠。他从袖内取了两个小盒子，坐下找出纸笔，大笔一挥写了一封信置于信封内。将一个小盒子压住那封信。又从另一个小盒内取了一粒药丸，找酒并一吞服下去。

他自扶正了官帽理整齐官服，在自己床塌上盘腿而坐，眯了眼睛，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那日寅时三刻，子悠正在几案上扶头小憩，忽见阎君大步流星走进了青云殿内，他心里诧异问他：“阎君大人怎么又来了？”只见阎君望着他一言不发，对着他行了个大大的跪拜礼，站起身便不见了踪影。

他睁开眼睛，方知是做了梦，转头望望身后熟睡中的白猫，用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

他轻声唤来差人，为自己洗漱，方饮下一口差人递来的茶水，就见到一个差人急急的跑来，低沉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差人双手恭敬的递上一个卷册给他，待他过目后便可消册。

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闷雷，他遣走了那些差人，手中紧紧攥着那卷册子来到了窗边伫立许久，冥界又开始下雨了，眼见着滴落的雨点一点点将地面打湿，那雨越下越大，幽冥界已经好久没有过那么大的雨。他默默转头望了眼那只白猫，雷声并未吵醒它，他的手指抚过它的小脑袋，白猫还在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