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民国烟云之银钗记10

【佳客临门】

转眼之间，露芸已在那唤作云霞艳的烟花之地呆了三月有余。她虽有让一般烟花女子所为之咋舌的“二不做”原则，但她姣好的姿容，窈窕的身段，精湛的琴艺以及她浑身上下始终散发出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洒脱、淡漠气质反倒吸引了大量的来者。点着名找她的客人络绎不绝，老鸨的脸上自然是笑开了花，对她这棵摇钱树也便稍稍迁就了些。

一日傍晚，三月一次的花魁斗艳的活动又在云霞艳张罗了起来。终于搭好了台子，一排容颜出众的佳人依次立于台上。她们的脸上铺着厚厚的脂粉，唇际眉宇间含着职业化的笑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渴望——的确，这样的时候，无疑是她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她们而言，让那些多金之客软玉温香抱满怀，可谓是双赢互利的。浮乱之世，有谁不想因此而多点东西傍身呢。

惟有露芸，虽亦立于丽人之中，面上却只是略施了一层薄粉，白皙自然的皮肤水润光洁，吹弹可破，唇际一抹浅淡轻勾。一个人久居此地，却仍能保持如出水芙蓉般的清澈，一切更显出另一番难能可贵的绝色之美。

台上佳人们一个个施展各自所长，争奇斗艳，很快便被客人出价纳入囊中。终于轮到了露芸，台下更是一片沸腾，出的价不断攀升，好似众星捧月一般。

且看那——

台下宾客喊声冲天，锣鼓阵阵，老鸨喜逐颜开。

台上姐妹艳羡连连，言笑晏晏，美人尽显漠然。

听着这样起起伏伏的叫声，她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几乎看不出喜或悲，略略地扫过台下之人，只是，当目光扫向那位出价一万的人那副油头粉面的纨绔嘴脸时，眼中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闪过，确实，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

“白雪姑娘，你看，这个怎样——”

此时的说话者是个身着军服的年轻军官，只见他从身上摸出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此实物尤比票子来得更为实惠，且也确实更为价高。众人一见他的穿着和他手中之物，已然退却。老鸨一见，两眼放光，急急地向台上的露芸示意。

露芸瞥了眼见财眼开的老鸨，又粗粗地扫了眼台下之人——虽穿着威武的军装，看那样子是个军官吧，皮相倒也生得不赖，但眼中却透出一股粗鄙，让人看了便不由地心生厌恶。但是，人在屋檐下，碍于老鸨的眼色，她开口道：“既然这位军爷出价高，那么，露芸便随了这位军爷。只是在此之前，照例还有一关，说是一关，其实也就是个风雅之乐。”

“你，说吧。”听到台上佳人如此说，那军官心中顿生气概。

“请听好了，我出上联，君出下联。”甫一开口，便是那般不卑不亢。

“鸡饥争豆斗。”

沉默，还是沉默。

“接啊。”众人催促道，那军官的面上不由地有些赤了。

“鼠暑上梁凉。”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听到这样的对答，她略略有些吃惊，然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也并未抬眼。只是，缓启朱唇，继续道：“饥鸡盗稻，呼童拾石打饥鸡。”

“暑鼠凉梁，提笔描猫惊暑鼠。”声音很快地再次传来。

“这是谁呀？”人们渐渐忽略了前面立着的军官，转而寻找着那对答之人，而她依旧未抬头。

“莓子每比梅子酸。”露芸继续道。

“禾花何如荷花美。”

这次，露芸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讶然，“峰上栽枫，风吹枫动峰不动。”

“路边宿鹭，露落鹭惊路难惊。” 清朗的声音波澜不惊。

闻言，她略抬了抬头——一双明眸，眼波似有几分流转，“童子执桐木，撞铜钟，同声相应。”

“妃嫔着绯衣，叩扉户，非礼勿言。”他朗声接到。

“霜降降霜，谁怜孀妇双脚冷。”这回，她的眼神不再漠然，倒好像有了略几分玩味。

“谷雨雨谷，我惜姑娘孤身寒。”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子已然移步到了台前，静静地注视着台上的露芸。

她仿佛是愣了一愣，没有立刻言语，只是那样定定地望着他，眼神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却似乎开始有了温度——没想到来此之客中也能有这样的通脱之人。

那对视的时光中，她似乎找到了一些昔日身为闺阁女子时的熟悉之感，只因为眼前这白衣男子眼眸里的宁和让她沉寂已久的心又有了一刻的跳动。

而他却并不闪避，回视着她，眼眸中一片和煦与澄澈。

“下面，还请白雪姑娘出最后一题。”看到她略微愣怔的神情，老鸨咳嗽了一声，提醒道。

她恢复了神思，移步来到台边砚前——须臾，几行娟秀的字便映入了众人眼帘——“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短暂的哗然声后，台下一片寂然。人们都在揣测，他此番能否对出。 而他，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地笑着。

她脸上仍挂着初时的清浅笑容，目光直射在他的眼中，仿佛眸底已有了一些怕是连她自己也未尝察觉出的期待。

看着她的模样，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微微的笑意，撩袍踱步至案前，略低吟，微敛颜，接着便沉腕挥毫：“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秦铸龙城，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纸上一派遒劲，犹有翰墨飘香。

台下静了片刻，忽地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在他双眸的那泓清明中，她看到了自己此时的影子。

作者入：

说明一下，文章的对联等来源于网上，非作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