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民国烟云之银钗记8

【亭中留书】

日中，凉亭里。

“哎，沐大哥，你等了很久吧？”石阶之上，露芸远远地便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挺拔的背影。

“噢，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来不了了。”闻声，沐清和转过身，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鬓角处渗出的薄汗，颇为怜惜地说：“倒是你，瞧瞧，赶得急了吧。你今日出府，令尊没有责难于你吗？”

“我......父亲不知道。”露芸抬手抹了把汗，略一低头，微微娇喘着应道：“多亏有琴儿帮忙，我才能出来见你啊。”

“其实，我知道令尊的意思......”听到露芸的话，沐清和并未露出以外的神色，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沐大哥，你放心，爹是爹，我是我！”听到沐清和的话，露芸仰起头，眼眸中的光芒明亮而坚定。

“露芸，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心意。”沐清和淡淡地望着远景，缓缓地摇动着手中的折扇，道：“虽我辈未自轻于人，却奈何人之轻啊。”

过去，沐清和虽然一直身在戏园中，然一向自视甚高，且从未计较过他人的目光。即使是遇到了露芸这样身份的女孩儿，他亦未曾有过丝毫的气短。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无拘无束的一个人。直到上次在大街上与露芸的父亲不期而遇，他方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门第身份给二人带来的重重阻力。

其实，沐清和有此顾虑，露芸又何尝没有过。自打那次被琴儿一语点破了心事后，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此。倘若换做一般女子，定是不敢与沐清和这般身份的人有所瓜葛，抑或是不幸坠入，便终日以泪洗面，寝食难安，最终萌生退意。假使露芸亦如此，岂不与这天下女子殊无二致？而她却偏是这世间一朵奇葩——正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她的魄力与胆识，也正是沐清和所激赏的。

“你，可是后悔了？”听过沐清和的叹息声，露芸低下头沉吟了片刻，望着眼前一袭素衫的他，幽幽问道。

后悔？

听到这两个字，沐清和稍稍愣怔了一下，心中瞬间划过许多想法——是否该就此承认，迫她知难而退？但这绝非自己的真实心意，如此行为，难免不会让两个人都遗憾。况且，这样做，有违本心和自己的行事原则。

俄顷，他抬眸正视露芸的眼睛，眸光清湛，声音低缓却清晰地说：“我沐清和虽非伟丈夫，但今生的所言所行，从不后悔。”

露芸点点头。她无须再问，而他亦无须反问。他们的目光投射在彼此的眼眸中，交相辉映，朗朗可昭日月。而转念思及眼前的困境，露芸的素洁的脸庞上还是笼上了一层如烟般淡淡的愁云。

三日之后。

“姑娘，您来了？”伙计笑着问道。

不知不觉中，露芸又一次来到了韵园门口。

“您，是来找沐老板的吧？”伙计笑着拦下了她。

闻声，露芸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侧身准备入园去。

“哎，姑娘，您不必进去了。沐老板不在园中。”

“不在？”露芸略感惊讶，点点头，打算离开了。

“您稍等。”伙计叫住她，道：“沐老板已经辞去了戏园的工作，以后都不会再来了。他托我转告姑娘一声，说在你们常去的地方留了东西给您。”

“劳烦你了，多谢。”露芸反身走了，心下已有了一番思量。

凉亭之中。

果然，在他们常去的亭子里，在他们常坐的石桌下，她找到了一封暗藏的信笺。

露芸俯身拾起了它，却并未马山启封，而是久久地注视着它，亦如第一次收到沐清和的信一样，面上甚至看不出什么波澜。

她缓缓地坐在了石桌旁，沉思了稍许，终打开了它——熟悉的笔记展于眼前——

“露芸，

见字晤面。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征途。请原谅我的自私，没有亲自去向你道别。

虽然彼此的心意早已了然于胸，然适逢风云之世，男儿本该志存四方，卿之厚意，自当他日以事业相酬。

聊盼卿侯。

愚兄 沐”

信笺悄悄地滑落到了石桌上，随风轻扬，在亭中盘旋了一会儿，飘落到了地上。露芸静静地凝望着亭外含黛的远山，面上古井无波，甚至，就连初读信笺时那些许的意外都消失殆尽了。

当此时，亭外暮霭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