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民国烟云之银钗记6

【得见真颜】

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

哎，到底要不哟去不韵园呢？

露芸皱着眉，在府院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难道是因为害怕见到他吗？当这个念头猛地在脑海中闪过时，露芸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和气恼。或许少女的心事便是这般令人难以琢磨吧。

想着想着，不觉地有些烦闷，终还是跨出了府门，来到了大街上，几步路便溜到了韵园的门口。

“哎，陆姑娘，您来了。不进来吗？”这回伙计看到她，主动上前几步来搭讪道：“今儿可有好戏哟。”

“什么好戏？”露芸扬眉淡淡地问道。

“今儿是牡丹亭。上次姑娘点着要看的不就是这出吗？”伙计的记性倒真不赖，说得露芸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牡丹亭？再说到这出，露芸有些失神了——想当初自己是乘一时之兴而已，没想到却在机缘巧合下于门口遇到了他，并与其结识，还与“她”神交。

“陆姑娘，您？进不进？”伙计殷勤道。

“嗯，好吧。”露芸沉吟了片刻应道，又问他：“多少银钱？”

说着，露芸自身上摸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伙计。想当初的情景，不觉莞尔痴笑。

“不用了不用了。”伙计摆着手拦下了她，对她甚是恭敬道：“以后，但凡是姑娘您来了，都不用买票了。”

“这却是为何？”露芸诧异地仰起头来。

“噢。这是沐老板的意思。他看姑娘亦是风雅之人，与韵园也算是颇有缘分。以后若是您来，都记在他的账上。”

“这，怕是不太好吧？”露芸沉吟着，有些隐隐地受宠若惊，却也有些不安。

“这是沐老板的一番好意。您若是执意给钱，倒显得生分了不是？”伙计笑嘻嘻地看着露芸。

“那，好吧。待我碰到沐老板再当面向他致谢吧。”露芸无奈地点点头。

园内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一通敲锣打鼓后，主角儿登场了——果然还是她！只是没想到再见伊人神韵、风采时的心境却是不同了。

露芸不由地有些感慨。

蓦地，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露芸闻声抬眸——原来，她的嗓子似乎出了点问题，台下一片嘘声。

只见她仍立于台上，目光中透着歉意，缓移小步至台前，欠身福了一福，向台下的观众致歉。却道于平和中不失谦恭，于淡定中不失傲然。

而后，在戏园老板的安排下，退到了后台。

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露芸想着，有些担心，后面的节目也无心再赏，索性起身离座去了后台。

远远地便看到一个背影端坐在椅子上，身上还穿着刚才的戏服，不是她是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心中酝酿着该如何开口。毕竟在她看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番场景下，难免双方会有些尴尬吧。

正待她思量时，椅子上的人突然转过了身，带着浅淡而清和的笑意望着她。

“呀，怎么是你啊！”露芸忍不住掩口惊呼道。

“呵呵，不然呢，你以为会是谁。”沐青和带着几分轻笑，哑声道：“若不是我还着戏服在身，你想不到在下便是刚才立于台上的美娇娥吧。”

“确是如此啊。”露芸扬起眉毛，略带几分嗔怒地笑道：“若非今朝见真颜，我倒还当真不识君呢。噢，不对，你哪算是什么‘君’，你只是个花前月下掩绢而泣的‘小女子’尔耳。”

“曹雪芹不还说过，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而且，有些像穆桂英那样的巾帼女子不让须眉啊。做女子有何不好？我只怕在台上还扮得不够像。”

“不会。”露芸敛了笑，由衷赞叹道：“你一袭彩衣舞满堂，活色生香啊。”

“只可惜今日不巧，让你见笑了。恐怕，扫了你的雅兴吧。”闻言，沐青和半低下头，言语间略有几分自嘲。

“沐大哥，你客气了。”露芸正色，又含笑问道：“对了，我这么叫你，你不会见怪吧？”

“怎么会，比叫沐老板多了几分亲近随和。只怕，我这个唱戏的，做你大哥会折辱了你吧？”

话虽是这样说，然而沐青和目光清亮，神态不卑不亢。

“怎么会，”露芸笑着说：“你我只是今朝际遇不同而已，何来贵贱之分。你也不用称呼我‘姑娘’，叫我露芸就好。”

“露芸？”沐青和略低眉，几分恍然、几分探寻道：“你也姓陆，那……”

“本姑娘不是姓‘陆’，是露珠的‘露’，草头芸。”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沐青和浅笑的眼底飘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却被捕捉到。

“对了，沐大哥，你的嗓子怎么了？”露芸关起地问道。

“没什么，大概是昨天受了些风寒吧。说话无妨，只是不能动唱腔。休息两日也就无碍了。”沐青和淡淡地说。

昨天？！

露芸这才想起，定是昨天他将雨伞留给了自己，回去的路上淋了雨受了寒，影响了嗓子。

“沐大哥……”露芸抬起头，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看着她的神色，沐青和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轻轻地摆摆手：“你也不必挂怀于心。我这样也好，倒有几天时间名正言顺地偷偷懒了。”

那一笑有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温暖。饶是多年后，露芸回忆起当年沐青和的那一笑，虽不若女子那般倾国倾城，却是绝有另一番灼灼风华。

“那，可不好。”露芸有些释怀地点点头，却又接着摇摇头：“承蒙某人馈赠戏票数十张。但某人哑了嗓子，这票……”

说罢，并不抬眼，只是偷偷瞥了眼面前之人有些愣怔的双眸。

俄顷，二人皆笑。

一个唇际轻勾，笑得会意；一个微露皓齿，笑得狡黠。

恰此时，窗外，阳光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