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宾筹谋

甘泉宫殿内里放了几十个大瓮供着冰块，十来把风轮亦是从早到晚转着，使得殿中十分凉爽。

此时刚用完早膳，内务府总管梁多瑞亲自送了时新的料子来，满面堆笑道:“给贵妃娘娘请安。皇上说新贡来的蜀锦和苏缎，请贵妃娘娘尽着先挑。”

“这些都很不错。”白皙的指间从柔顺的布匹上划过，赵苏禾很满意来自手上细滑的触感。她极喜欢奢侈名贵的珠宝绸布，周玄凌知她所好，凡进贡宝器皆由她先选。

正挑选着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端妃娘娘来了。”

齐月宾一进来便笑：“好凉快的地儿，果然如人间仙境一般。”说着朝她一行礼。

“端妃来的可巧，内务府刚送来了些时新料子，不如端妃也选一些?”赵苏禾挑了一块石榴红的联珠对孔雀纹锦比在自己身上道。

齐月宾走进，在身上比了一比，道：“好是好，总觉得太过鲜艳了些，配着娘娘刚好。我如今也不年轻了，哪里还经得住这样的颜色。”说着挑出一块紫霞色的云昆锦，纹理似云霞自山岳中出，微笑道：“我总觉得这样的颜色正好。”

赵苏禾含笑道:“本宫记得端妃从前也是喜欢这些颜色。”

她只微笑道：“年纪大了，还经得起那么艳的颜色么。”

“这人可疯魔了。才几岁就怨着自己老了，非把自己往老了比，真叫人听着难受。”赵苏禾嗔怪望着她。

齐月宾尚未答言，梁多瑞在旁陪笑道：“两位娘娘都雍容大方，就像花园里头的花，开到正当好的季节里，哪里说得不年轻了呢。”

她笑着睇他一眼，“怪不得是内务府总管，真是会讨人欢心。”

“姜忠敏殁了之后，一直就是梁多瑞在当差，也还算勤谨，到底是服侍过皇后的人了。”赵苏禾面上心里皆是笑，只是一热一冷。朱宜修宫中出来的总归是要小心一点。

挑选完中意的布匹后，赵苏禾见齐月宾未有离开之意，心下明了她是有事要和自己商谈。命人把料子放好后，坐在榻上，等她开口。

“我因家世，自幼被昭成太后朱成璧鞠养宫中，同皇上也算是青梅竹马。等皇上登基之后，我又是皇上第一个妃嫔，当年人人都说我深得皇上，太后的喜爱。可是我很早知道皇上不过是以我做一个安抚老牌军功世家的旗帜而已。”她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神思荡漾在久远的过去，“所以我自入宫以来就事事小心，处处留意，不肯多说一句话，也不肯多走一步路。那段日子当真是如履薄冰。后来纯元皇后姐妹入宫，满宫春色只为朱家女而存，皇上就更加不在意我了。”

她的手指微微发抖，“既然皇上的恩宠不可靠，我只发疯一样想要个孩子，让往后的日子不那么孤苦无依。可慕容氏的红花汤毁了我所有的希望。”她眼中满是雪亮的恨意，只是不知是对慕容世兰还是对幕后真正的主谋。

赵苏禾知晓她心里苦，握一握她的手指，柔声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低垂下眼脸，道：“幸好我有了胧月。她刚到我宫里时那么小，软软的一团。那天下着雨，送他来的内监不当心，半个襁褓都湿透了，胧月冻得直哭。他们又欺负靳娘是新来的乳母，给她吃的肘子里下了许多盐，害得靳娘都没有乳汁，饿着胧月。我恨极了，抱着胧月在披香殿前动了宫规，把那起子奴才个个打断了腿，从此再无人敢轻视她半分。我要叫这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胧月帝姬并非没有生母爱护，在我齐月宾处，她便是披香殿的主人。”

赵苏禾默然，齐月宾对胧月的疼爱她很清楚，一应的衣衫鞋袜都不叫别人动手，皆是齐月宾自己亲手做的。

“这些年若不是有胧月，我这日子也不知道怎样熬过去才好，到底是咱们母女相依为命着过来了。我爱子如命，谁害得我今生无望，我誓不与她善罢甘休。”她手中“咯”地几声脆响，面上依依含笑，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来，其实手指上戴着的几枚琉璃白玉护甲被生生扼断在手里，零落在地上。

齐月宾美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尔后哀求道：“我这也是没法子了才厚着脸来求娘娘帮我。”她们两人皆知纯元皇后的威力，所以她只求赵苏禾能帮她一把。

赵苏禾拢一拢鬓边的珠花，“端妃既定了主意，就好办了。”自己就不用担心甄擐会借胧月笼络端妃了。她在锦画旁边，耳语几句，锦画点点头后，从内室拿出了个柳叶合心璎珞，放在齐月宾面前。

齐月宾接过璎珞，眉头微蹙，迟疑道：“这个璎珞似乎看着有点眼熟。”

赤金护甲闪耀清冷的金光，抚过璎珞，赵苏禾甜甜一笑：“这是李长素日藏在腰带里的柳叶合心璎珞。端妃觉得眼熟并不奇怪，只是端妃不觉得这个璎珞的手工更熟悉吗?”

齐月宾闻言仔细端详，旋即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是崔槿汐!”她仿佛是明白了什么，“难怪皇，上会突然想着去甘露寺上香，原来是他在唆使啊。”

和聪明人聊天就是省力，齐月宾看上去已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她向赵苏禾盈盈一福，“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赵苏禾浑然不在意似的说：“咱们都是伺候表弟的老人了，自然是一条心的，本宫自然会帮你，让你心想事成的。”

接受齐月宾道谢后，赵苏禾也不挽留她，让齐月宾回宫里好好完善短甄嬛臂膀的计划。齐月宾比冯若昭更擅长筹谋划策，更能直中要害，她可等着这场好戏呢。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