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哪有仙人美

在长安城内有这样一个传说：如果某夜的月亮很圆很亮，于长街独行之人便有机会睹见屋顶上左手攥一葫芦酒壶、右手持一三尺长剑的白衣仙人。

传闻那位仙人模样生的俊俏，身姿轻盈，满腹经纶。偶有兴致还会用剑在城墙上刻下诗句，字字金言，所见之人无不拜服……

只是这些市井之言，北伐归来的韩大将军从未听闻。

“小娟！今儿可是初七？”

“嗯，”被唤作小娟的丫鬟点了点头，“七月初七，小姐这么高兴，可是约了城南的林小姐？”

“不是不是，今儿是初七——不就是韩将军回京的日子吗！”

小娟捻指算了算，抬头道：“确实，小姐可是要去城门口看热闹？”

“喂喂喂，什么叫看热闹啊！京城之中可有女子不想嫁给韩信韩大将军的？能一睹大将军英姿，自是我等荣幸……”

“小娟快帮我把那件新买的绣花裙拿出来！本小姐要让韩将军一眼就看到！”

小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嘴上倒说着“好好好”。

辰时未至，城门附近早已聚满了人，来的多是些未出嫁的年轻小姑娘，不过也不乏一些年纪略长的女子。

今儿个回京的这位可了不得，韩信，字重言。镇国大将军，汉高祖刘邦的亲信，这些名号早就被人说烂了。若是说大汉除了君主还有谁是家喻户晓的存在，那便是国士无双韩重言了。作为与刘邦一同征战四方建立汉国的大将军，再加之少年般英气俊朗的样貌，有哪家姑娘会不为之倾倒呢？

韩信本人对于这些知之甚少，毕竟他常年征战，很少回京。此次是因为新国建立不足三年，国中军政正值百废待兴的时期，急需要他这种军事人才的整顿，便借着北伐结束的由头召他回京。

“将军，再有不到一刻钟就到京城啦。”韩信身边的一位年轻士兵来报，面上止不住的兴奋。

“嗯，赶了这么久的路，弟兄们早就累了，一会我一人去面见君上就好，你们都去休息吧。”

斯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鼻梁高挺，眉眼犀利，尘土也掩埋不了他那肆意张扬的红发。稚气未脱，全然不像是久经沙场的样子。只是他面容憔悴，嘴唇干裂，厚重的盔甲好像要把这个年轻人压碎似的，乍一看颇有些让人心疼。

为了给韩信接风，刘邦早就在宫中设宴，美酒佳肴美人都齐全了，就差宫宴的主角了。

“韩将军此番立了大功，难得回京，必然会有不少官员想要巴结。”说话此人是谋士张良，与韩信一样，也是刘邦的亲信。

龙椅之上的人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想要巴结的最好办法无非就是两家联姻，正好韩将军二十有四不曾婚娶，不如君主便借今日为韩将军赐婚。”

“这……”刘邦顺势把嘴凑到张良耳边，“俺为啥要祸害人家小姑娘？”

张良闻言深吸一口气：冷静，要冷静，他家君主不着调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忍，他能忍的！

张良忍着一口气道：“那君主待会便问问韩将军自己的意愿。”

宫宴虽好，可韩信常年风餐露宿，对于好酒好菜并没有什么热情，至于美人……说庸俗至极应该不为过。

“如果朕没记错，韩爱卿早已弱冠之年，尚未婚配，不知韩爱卿可否有心仪之人？尽管和朕说，朕为你赐婚。”

韩信表情“凝重”地看了看刘邦，又看了看一旁的张良，他好像突然就明白过来了，道：“臣谢主隆恩，不过微臣现下并无心男女情爱，也不愿婚娶。”

此话一出，那些想要通过联姻勾搭上韩信的人都是一顿，同时刘邦——啊不，张良也微微松了口气。

宫宴一直延续到夜里，韩信先是被大臣们拉着小喝几盏，之后就是被刘邦连拖带拽扯过去直接对着酒坛吹。

亥时三刻，韩信终于把刘邦喝倒了，醉醺醺地出宫。他在京城有处宅院，只不过很少过去住。他又累又醉，路都走不利索。张良让人送他回去他还耍起酒疯来了，怎么也不肯。最后机智如张子房让人悄悄跟着他，免得这家伙睡在大街上！

七月初七的月亮一点也不圆，不过那晚的云倒是少得很，月光照亮了整个长安，也照亮了摇摇晃晃的“醉鬼”韩信。

韩信头疼得厉害，不过他确信自己没醉，只是微醺，嗯，微醺。只不过微醺的韩信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宅院，愣是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来来回回晃了好久。

“哐当！”不远处好像有什么动静。

韩信瞬间清醒了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隔条街的屋顶上模模糊糊有个人影正在舞剑，步子凌乱而不失分寸，皎洁月光倾倒在他那乱发之上，他整个人都融进了月光之中，真真像是天上来的仙人。

乱舞的身姿胜过柔美女娇娥，三尺青锋堪比舞女的长袖。

偶尔闪过剑光，偶尔传来剑鸣，月光与白衣交相辉映，惊鸿之间便使世间万物自惭形愧，没有谁会不沉醉于他。

他若不算仙人，世间便再无仙人。

韩信如是想到。那么多坛酒没把他灌醉，那人一舞却能令他醉生梦死。

“何人？”韩信不住开口问道。

夜里如此安静，那人应当是能听见的。

只见他舞剑的动作一顿，稳住身子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看见不远处的韩信。

那人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看出来者是谁，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只会喝酒的落魄人罢了。”

而后他又想了想，纵身一跃至距韩信最近的房屋屋顶，故作体面地作揖，道：“草民恭贺韩将军得胜归来。”

语毕，还未等到韩信开口询问那人姓名，他就像来时那样，宛如脚踏祥云一般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