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归途

元淳醒来的时候看到趴在床边的燕洵身影愣了好一会，已是深冬，他穿的很是单薄，碧色长袍，广袖朗月，面色有些憔悴，整个人比前几日见到时消瘦许多。元淳没有说话，甚至不想叫醒他，一个人动作浅浅的想要起身寻找水喝，奈何初醒带来的虚脱感让她支撑的力气都没有，手臂撞到床架发出的声响还是惊醒了边上的人。

燕洵“淳……淳儿，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燕洵说着控制不住惊喜，紧紧的将元淳拥进怀里，多日的担忧终于土崩瓦解。

因为急切他没有注意到元淳被他抱进怀中时样子有些狼狈，伤口带来的波动疼的她倒吸了口气。

淳儿“世子，你把本公主弄疼了！”

燕洵“哦，对，对不起，你还好吗淳儿？”

淳儿“还行，死不了，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两个人一来一去很是客气，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清冷疏远，这叫燕洵很不开心，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气氛。

燕洵“淳儿怎么确定就是我救的？我可忙着打仗呢。”

淳儿“因为你是钦定的驸马爷呀！你不救我，要是死了，父皇那边你怎么好交代。”

这话说出来燕洵仅仅听进去“驸马爷”几个字，心中便欣喜不已，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动听的话，全然没有揣摩元淳顾带戏弄的心思。

燕洵“你这样说也没错，在这个世上能跑在最前面救你的一定是你的燕洵哥哥，当然，也是淳儿吉人自有天相，若不是有人暗中帮衬，你这条命还真的难跟老天爷抢呢。”

不管燕洵说这话的意图是什么，只是此时对于元淳来说，她暗中思虑仿佛心中已有明镜，大抵能猜出个中缘由，心中便不动声色的记在了心里。

淳儿“我想吃馄饨。”

长安的馄饨很是有名，自从十岁那年元淳乔装打扮成一个宫女跟随燕洵偷偷跑出宫第一次尝到民间的馄饨后，那味道便一直记在味蕾上，此时她突然提起，虽然知道身在大梁，却因为多日昏迷未进食水那味蕾上的记忆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钻了出来。

燕洵有些宠溺的望着眼前的少女，她表情认真有些娇爹，很像以前的样子，软软的可爱娇艳。

燕洵“淳儿的爱好还是没变，虽然身在大梁，但是燕洵哥哥倒是真能变出长安的馄饨，你切等着，我速速去安排。”

于是整个响午，将军府上下忙里忙外，行人匆匆，一个在面粉中飞扬舞狮，一个浸在浴盆里芙蓉出水。

很久之后，燕洵依然会时不时想起那天的场景，十四岁时因着这个小公主的喜好他曾偷偷的学了很久的手艺，却一直没有机会将亲手包的馄饨端给她吃，直到长大成人他的心思变得浮躁，不喜欢那些乖张的把戏，渐渐地对于少女的娇爹亲近少了许多耐心，久而久之便也忘记了曾经的承诺。

如今拾起回忆，反复琢磨，看着眼前的人一颗颗将馄饨吞进口中，满足的样子成为了他往后日日夜夜里梦中笑醒的甜蜜，他的心从怜爱变成麻木，又化成一汪柔情，缠绕了他整个岁月不得安生。

燕洵“淳儿，我喜欢你！”

那一日燕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情不自禁，恰巧元淳将最后一颗馄饨塞进嘴中，她愣了片刻，没有抬头看眼前的人，眸中有着温热的水雾浸的双眼通红，她静静地吞咽着，缓慢的动作看上去很是优雅，她的记忆便倒带般回到了那个战火喧天的前世。

燕洵，你可知我前世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你又可知现在你眼前的淳儿已不是以前的淳儿，我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了前世短短的岁月里，你亏欠我太多，今生你还不起，我也等不了。

元淳低头将碗中的汤水捧起全数喝下，香气带来的食欲将她神情又恢复了过来，她放下空碗，浅笑着抬头望着面前人，不施粉黛的样子温婉清雅。

淳儿“我也喜欢你呀，从小到大仅喜欢过你一个人！”

燕洵望着她如花的容颜，坦坦荡荡的语气中多了些通透，少了些黏连，竟察觉不出哪里有了些变化，只是心口也不觉得欢愉。

半个月后元淳恢复了最初的活力，长安城中也派来了众多大内侍卫由十三皇子跟随护送归魏，临行前，元淳特地要了楚乔随行，这样的安排很得元嵩的心，毕竟他很早便有心于楚乔，一路下来当真给他制造了许多机会。

大魏征战的这一年里，兵力越战越勇，疆土越扩越大，青海之巅的捷报也是纷纷涌入长安，若不是如今大梁大势已去，需要兵力镇守半分不敢调遣，燕洵当真想要亲自护送元淳回宫。

而此时他看着立在车马前的少女，一身简单罗裙却异常好看，风姿优雅不失大体。

燕世城“公主此行本是为了援兵燕北军，却因此而受伤，微臣很是愧疚，没有做到臣子的职责，待来日回归大魏定会向皇上请罪！”

燕世城这番话很是真诚实意，元淳于他而言不过是刚过及笄的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到目前为止却一直不怨不罚，平易近人的不像皇家之人，然而正因为这样他的心里才越发觉得心疼，又觉得燕家受宠若惊，竟是何世修来的福分得了这样聪慧宽厚的公主做他们的儿媳。

淳儿“燕将军不必自责，是元淳思虑过少，急切回魏，与他人无关，更何况若不是燕洵和楚乔拼命相救，也换不回我这条命不是，既然如今我已无大碍，罪责无需再提，我也会回长安跟父皇详细禀报此事，不予追究。”

燕世城“公主此言让微臣更加惶恐，有如此胸怀实乃我燕家的福分，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攻破大梁，愿早日完成天下一统！”

淳儿“将军有此忠心才是我大魏的福分，再说燕北军战无不胜元淳很是敬佩，将军身边的谋士亦是才学渊博，是可用之人，大战兵法皆可放手让其去博，仅需记住可用其才，不必交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元淳说完没有理会他人便一步一踏的上了马车，燕世城愣愣的记住了她最后的这几句话，若有若无又如水中游龙般的提醒让他突然心中一惊，多年来毫无戒备的心突然漏掉一处，惊起一片水花。

燕洵“淳儿，你切在长安安心等候，再等一年半载，我定会凯旋归来，迎你过门！”

元淳坐在车中听着外面燕洵的声音，心下复杂，隐藏的许多情绪都没办法表现出来，她隐在布帘背后，看不到帘下的风姿朗月，眸中含着一丝犹豫。

淳儿“燕洵，下一次见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如今日所言，保住初心，这是你欠我的，要还！”

言罢，布帘两侧阻隔的人没有再有任何的互动，心思各异，仿佛这一别便是永久，两颗心一追一逐间错过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仅希望未来可期，未来可等。

车马征途，一路向着长安城进发，没人注意遥远的天际乌云密布，雷声变幻，这天，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