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第二章

昨儿下了一夜的雨，好睡的很。睡醒的九熙摸着自己的衣物才想起，萤儿送的玉佩还没代送给人家。看样子，又得拖着病腿跑一趟了。

　　宿楼的瓦漏雨，书院儿的先生还没来得及派人修呢。二楼庭廊积了些水，有人走过时啧啧作响。

　　宿楼正对着座山，清晨山中子规啼，佛钟鸣，炊烟袅袅几许，伴着书楼里朗朗书声。尚九熙板着指头数着，他来这儿已经八年了。

　　来时是个小哑巴，自当年闭口不言，八年有余矣。

　　还是萤儿聪明，知道他是不想开口，不是不能说话。

　　何九华今日没有回书院，估摸着在馆儿吧，今儿不是有他的戏吗？

　　腿扭伤了，行路难受的很。街上人多嘈杂，尚九熙也最怕人众。

　　与好人擦肩而过，险些摔倒。还好有个女孩儿手疾眼快，伸手扶住了他。

　　“小公子你没事儿吧”

　　尚九熙摇头，抬眼望见身穿奇装异服的姑娘。看模样打扮，不是京城本地人，倒想是苗家妹子。

　　从头到脚一身的绣花包，配上银头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得不停。眼前这女孩儿，真像那书上说的苗疆蛊女。

　　“小公子我看，你腿扭伤了”好厉害的姑娘，这都能知道，“你去哪儿，我送你去吧”

　　尚九熙急忙摇手摆头，示意自己可以去，不麻烦姑娘了。

　　那姑娘可不饶人，掺着九熙逼问他要去哪儿。

　　“啊，原来公子不会说话呀，这样吧，你指着往哪边儿走就行了”

　　还没走几步尚九熙就后悔了，自己不会说话，可身边的姑娘话匣子可就打开了。

　　“我叫酒酒，刚从苗蜀来京城不久，不知公子叫什么？

　　哦，忘了，公子不会说话了…

　　公子，我刚在京城开了家胭脂铺，就南边儿那个酒酒胭脂铺，公子可有心仪的女孩儿？不如带她去我铺子里看看？

　　嘿嘿，我刚开业，生意不好，不如小公子去帮我照顾照顾生意吧…”

　　那个叫酒酒的姑娘也不知道累，反正九熙是听累了。好在马上到戏馆儿了，终于能清净点儿了。

　　小师弟远远儿的就瞧见九熙来了，立马告知了戏馆儿里的何九华。这小子，腿伤了还到处跑。何九华放下手中的活儿，赶紧出来接他。

　　“九熙，你脚扭伤了怎么还往外跑，自己不难受吗？”

　　被训斥的尚九熙显得有些无奈，低头不答复。身边儿的酒酒却开口了，“原来公子叫九熙啊，啊对了，九熙公子在街上差点摔倒了，我闲来无事儿就送他到这儿了”。

　　“原来如此，那多谢姑娘了”

　　何九华拱手谢过，与酒酒拜辞后扶着九熙进了戏馆儿。

　　“相思蛊啊，倒是好久不见这种蛊毒了…”

　　尚九熙拿出玉佩递给何九华，何九华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尚九熙拿过纸笔，写下“萤儿丫头让我给你的”。

　　萤儿丫头也不拿师兄弟当外人，倒是慷慨大方的很。但是这丫头啊，啥都忘外送。蓝田玉佩是好东西，戴在身上养人。

　　“枯木逢春”，是何九华期盼已久的成语。

　　可得收好喽，哪天要是让二爷知道自己媳妇儿把这玉佩送出去了，他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何九华拿着玉佩也是欢喜不已，尚九熙尽有一阵儿酸味儿。玉佩送到了，他也可以安安心心会宿楼休息了。

　　这刚转身要走，就被何九华拉住。何九华蹲下身来，示意自己背他回去。这会儿尚九熙也不客气，径直的趴上何九华的背。

　　下了些细雨，何九华就在街边买了把油纸伞让尚九熙撑着，自己再背起他往书院儿赶。

　　何九华跟身后的尚九熙聊起天儿，逗的尚九熙将圈住自己脖子的胳膊又锁紧了些。

　　“以前师父跟师娘遇到这种天气，师父背着师娘走了一路，回到家师娘连鞋袜都没湿。”

　　尚九熙暗暗蜷了蜷自己的脚指头，貌似里面已经湿了。咳，靠不住哦。

　　这样的天气，也只适合在房间里读会儿书了。何九华将尚九熙送回房间，跟伺候姑娘小姐一样，给他换了湿掉的鞋袜。

　　何九华乐不思蜀，好不容易有个跟小师弟独处的机会，还不得好好珍惜。

　　“脚腕儿还疼吧，我给你揉揉”

　　刚碰上脚腕儿，尚九熙疼得哆嗦。何九华抬眼对上尚九熙那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双眸，又放轻了些动作。

　　“有那么疼吗？”

　　尚九熙心里暗自咒骂何九华，这不是废话嘛，你崴一个看看疼不疼。

　　夏日的雨有些多，庭廊漏下的雨水也多。积的水多了也不便行走，反正闲来无事，何九华着手修起了漏水的庭廊。

　　尚九熙倒是不闲，先生派下的文章还未写完。窗外细雨涔涔，屋里帷幔轻摇，檀香萦绕。偶尔会听见何九华在庭廊上弄出的声响，尚九熙笑了笑，提笔写下“腐草为萤”。

　　先生曾说过，“世间腐草为萤，枯木逢春”

　　如同沙洲遇水，绝处逢生

　　柳岸花明又一村

　　“春物熙华？”

　　他好像没有写过这句，昨日也只有何九华来过，能猜到是他写的。

　　字迹与他人是一样一样的，字儿喝了不少酒，潇洒飘逸，放荡不羁的很。

　　“九熙，外面儿不漏雨了”

　　他进来时衣衫都沾湿了，脸庞还挂着些雨珠。真成了落汤鸡了，何九华拍掉了衣衫上的雨珠，冲着他笑。尚九熙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下雨的缘故，外面儿有些暗，尚九熙点了盏小灯。橘黄色的灯映在脸上，何九华看着他，如同是在梦中。

　　尚九熙拿出自己的衣衫，示意让他换上。何九华比他瘦很多，换上九熙的衣衫空空荡荡的，显得同皮包骨一般。

　　尚九熙伏案写着文章，何九华在一旁煎起了茶。

　　茶叶儿还是何九华在戏馆儿顺手拿来的，小炉子煮出来，茶香满屋。

　　尚九熙本不喝茶，却被香味儿勾起馋虫来，接过何九华递的茶小口抿着。

　　“九熙，吃槐花煎饼吗？梁嫂子跟萤儿丫头做了些，待会儿我去要些回来”

　　郭府里的槐花向来开的好，九熙也亲眼见过那花落如雨，数年来美景如故。

　　尚九熙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