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溃不成军】

那个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眸深处，是一种干干净净的纯澈，夹杂着一点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猿意马，一点女孩子独有的期待与渴望，还有一点暖阳一样简简单单的温柔。

——

“我踏过世间万物，从未慌张，唯独你踏过山水归来一刻，内心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

在她起起伏伏悲悲喜喜的生活里，有一个人。

像是沙砾，尽管微不足道，效果非佳，但也能勉勉强强填补起她千疮百孔的心。

即使这颗细腻而又敏感的心，也是因为那个人而支离破碎罢。

——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他一起参加这次活动。

学校举行了一场英语配音电影活动，眼英语老师从各班选出四位同学参加。她凭借着自己出众的口语与长久以来练习配音的实力，自然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可是当老师紧接着点了他的名字时，她先是惊讶，随即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他下了座位，拧着嘴角锤了前边儿打趣的同学一下，随即跟着老师走过来。她停在门口回过头来等他，极力掩饰起自己眸中的一点微光以及眉梢间藏不住期许的欣喜。她偷偷抬眼望他，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欲盖弥彰似的抬起蹭了蹭鼻子，随即低下头，耳根泛起淡淡绯红，跟在他后面出了教室。

那个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眸深处，是一种干干净净的纯澈，夹杂着一点可望而不可及的心猿意马，一点女孩子独有的期待与渴望，还有一点暖阳一样简简单单的温柔。

——

配音活动选择的电影是《疯狂动物城》里十分具有喜剧性的一段。她被安排做狐狸尼克，而他成了那只说话慢吞吞的树懒。

她为了这个角色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十几次剧本，仔仔细细地设计好每一个动作与声音变化。老师发来的十几秒片段翻来覆去从头到尾研究了好几遍，皱着眉头不时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么一场信手拈来的配音活动如此上心。与其说是为了应付老师，倒不如说是想在心之所向的男孩子面前表现自己，展现自己罢了。

——

她带着倦意点开电脑页面上出现的《疯狂动物城》原版电影的字样，直接将进度条拉到她需要配音的那一段。

蓦地，她听见了什么似的，睡意立刻散了个干净——原版中，尼克和朱迪拿到车牌号所在地区后，尼克冲树懒喊了一句话——

“Wayahustlebud,Iloveyou,Ioweyou.”

她倏忽愣住了。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问候与感谢，可一旦入了深陷于单恋的女孩梦里，便自动硬生生地掐头去尾，直接过滤掉所有其余的语句，等输送到她脑海中时只剩下——

“Iloveyou.”

“这是…”

“这是我对他说的啊。”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似的，抿起嘴唇睁大双眼打量打量四周，见没人在看她，便飞快地截了张图发送到自己手机上。

夜色中，女孩屋里电脑屏幕散发的星点光线恰到好处地映出她眼里清光映雪般若有若无的笑意。她长出一口气，压低嗓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IIoveyou,myboy.”

——

两天后。

老师聚集好所有参加活动的同学，带到礼堂彩排。她悄悄跟在他旁边，随着人流向前走。

礼堂不大，后排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桌椅，使得前边表演的位置非常狭小。老师喊他们去搬几张椅子放在台上用来练习。

“啧。”

他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随手放下水杯慢吞吞地溜达到后边，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几个女孩，再望望歪七扭八的椅子，皱了皱眉头。随即两手各搬起一把椅子，使劲儿托了托，刚准备走，旁边另一个女孩微微后退一步，恰恰绊住了他一只脚。他一个踉跄往后一仰——

倏忽间，一只手抓住了他。

那是一只女孩的手。细长，骨节分明。

是她。

“你看着点儿啊…”

她略带抱怨地嗔了声，一手接过他手上一把椅子，挎着大步走了。

“…啊？”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空荡荡依旧保持着搬椅子姿势的左手，再抬眼看看摇摇晃晃拎着椅子的她。

少年的心，不为所觉地微微悸动了一下。

像是放了冰块的鸡尾酒被搅动的瞬间，姹紫嫣红地晕染开来，霎时失了原色。

亦失了心。

——

“下一场有唱歌的环节，所以请现场的每位同学，尤其是第一排年纪较大的同学们，互相牵手并举过头顶烘托现场气氛啊！大家迁就迁就，好，我们再来一遍！”

老师此言一出，第一排的他们炸开了锅。

毕竟以他们的年纪，很难若无其事地握住其中唯一一个少年的手。

“要不错个位？”

“我看行。”

另几个女孩压低声音讨论怎么才能避嫌。而站在他身旁的她却罕见地没了声，只是低着头静静等着。

“那就这样。你听见了吧？”

其中一个女孩看她一直低着头，猝不及防伸手拍拍她，下了她一激灵，差点儿一头撞他身上。

“好好…好！”

“商量好了就开始吧。”

老师下令道。

——

“Youraisemeup…”

“牵手！”

她一愣没回过神来，动作满了半拍。其他女孩皆是手腕靠着手腕，霎时队伍里凹下去一块儿，老师眉头拧成了一团，目光一转盯上她，正欲发作——

突然，她的手，被一只独属于少年的温暖而有力的手拉上了半空。他也顾不上避不避嫌了，笨拙地摸索了两下，好容易才覆上了女孩微微颤抖的手，抓着那只瘦瘦小小的手引着她举过头顶。

“她手心，怎么滚烫滚烫的啊？”

他暗自疑惑。

她大脑一片空白，内心顿时兵荒马乱。

她自脖子到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层绯红，好似黄昏的晚霞沾染了少女的脸庞。

慌乱中，她眼神游移了一瞬，好巧不巧，恰好看进了他四处躲闪的目光里。

两人各有各的心猿意马，目光里都是沉甸甸的。

缀满温柔。

好似只吉光片羽的一眼，便能溺毙其中。

其实哪有那么多繁复礼节。

他眼睫微闪，她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这一刻，两人心意不言而喻，剖白至此，干干净净。

她满心欢喜。

他亦满眼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