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然后图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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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庄日记：

那天风把伞吹折了，在我终于撸了一把土拔鼠毛茸茸的头发之后，想像般的柔软让我有点走神，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妖风袭来，伞在风里翻滚了几圈之后成功寿终正寝，一切顺利地像是老天的早有预谋。

我最终还是从包里拿出了那把伞，眼前风吹雨打宛若大型打脸现场，我只好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

“原来它真的在这里，我以为我没带伞。”

土拔鼠没有问，她干燥柔软的头发在雨的蹂躏下无力地耷拉在脑袋上，就像一只无家可归惨遭抛弃的动物，一双眼睛在雨中湿漉漉地闪亮着，莫名其妙地就想到大话西游里的最后一句话，他好像是一条狗呀。如果是狗的话，什么狗长得像土拔鼠？

我以为她会询问或者疑惑，但是什么都没有，她扬起头一脸真诚地夸赞到“你的伞好大。”

那样子实在有点蠢，更像一只呆萌的小狗，我想把她耷拉在耳畔的一缕湿发拨回去，但是终究没有动手。

我以为她今晚会很伤心，会委屈，我们瞎聊了老半天，她不曾说过一句抱怨。路上的水流进下水道里，空气里都是水雾，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我就终于问出了口，“你为什么喜欢林朝阳？”

其实我想问的是“喜欢是什么？”但我没有说出口，我是这样冷漠孤僻带着刺的人，就算问出什么答案来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她说起林朝阳来话很多，小时候的保护，早餐，糕点，还有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那些日子听起来就有一种阳光味道。我想我大概明白她为什么喜欢林朝阳了，的确是像阳光一样的人。

雨渐渐小了下去，叶子不再哗啦呼啦响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话多的人，但是也挺好，她的声音温糯，就像是小猫发出的那种呼噜声音，虽然喋喋不休，但是难得不烦人吵闹。

不知为什么，我很开心，大多数日子里我的心情平平淡淡，就像是井里万年不变的水，只日复一日地逐渐枯竭下去，但也许我还是有情绪的，我不知道这情绪是好是坏，但它是甜的。

土拔鼠沉默了片刻，她说自己也可能只是太孤独了，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下来，街上的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雨后的空气带着土地的味道，我说我也很孤独，孤独是我脚底下的影子，它几乎与我形影不离。

我说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朋友这句话几乎是句屁话，甚至很搞笑，我们都有很多朋友，比如一起打篮球的人，比如一起吃饭的人，比如一起上学的人，但是这句话就这样被说出来了，待在她的身边我会感受到甜，我像是沉溺于毒品的人，只尝过一口从此便再难忘记。

她站在灯光下小小的一只，在路口我们挥手再见，沿着街边的路一人走的时候，我也感到了孤独，人的确是一种很矫情的动物，我认识了她，也明白了孤独的真正感受。

孤独不是世界离你万里，不是只有星辰与你为伴，而是你想要的不在身边。

回到家的时候老秦仍然不在，做好饭之后随便扒拉了几口然后进屋写作业，一切如平常一般。老秦回来的时候已经10点了，我已经1

我已经16岁了，已经能从他的敲门声次数来判断他是清醒或者喝醉了，这个醉酒的男人疑惑地望了我一眼，他轻声咕噜着什么话，我照例想将他搀回他自己的房间里，我明白他说的什么话，“你真的好像她，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像她？”

我想老秦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有了我，而我最无能为力的事情是长了一张和那个女人一样的脸。

他推开了我的手，想要自己走进房间里去，我看见这个男人走着扭曲的步伐，接着无力地倒在了地上，他似乎是想靠在沙发上，于是扭动着胳膊就在客厅爬了起来，客厅的灯很明亮，这个我叫做父亲的男人终于吐在了地上，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爬不动的事实，于是躺在那里低声哭了起来。

把老秦安顿好，收拾好房间，已经12点了，我继续将未做完的作业做完，明天的早晨，老秦依然是那个衣着体面的成功人士，我依旧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他和我都会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我们照例是陌生的父子，他照例爱我。

这是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