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空像一块洗净了的蓝黑色的粗布,星辰仿佛是撒在这块粗布上闪光的碎金。沐辰闲来无事,手中的杯子里盛的是自己酿的浮生醉,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叹一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听到墙那边一阵轻轻的脚步,沐辰转头,紧紧的盯着那墙头,此人轻功极好,修为颇高,在这大半夜在云深不知处偷偷摸摸的想要溜进来,莫不是蓝家的仇家?沐辰抽出却邪,运起轻功踏上墙头,剑刃架上那人的脖子,厉声喝道:“尔乃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魏无羡被突然这么一吓,险些从墙头上摔下去,定了定神:“我说阿钰……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呀,收剑收剑,别误伤了我嘿!”沐辰看着半挂在墙上的魏无羡,连忙将却邪收回,伸手将他拉起:“大半夜的不在房里待着,你又去哪了?”魏无羡笑嘻嘻的拎着两坛天子笑:“呐,分给你一坛。”沐辰无奈:“魏兄……你这也太放肆了,我都只敢在晚上偷偷的喝两杯,你居然明目张胆的翻墙出去,从外面带酒喝……你……”话还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一阵寒气,是谁沐辰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魏兄我可被你害惨了……”笑嘻嘻的转过头:“好巧啊忘机兄。”蓝忘机面无表情,沐辰实在是猜不到此刻他在想什么,有些棘手,正欲开溜,蓝忘机开口:“云深不知处禁酒,触犯蓝氏家规。云深不知处禁夜游,触犯蓝氏家规。云深不知处过卯时不入,触犯蓝氏家规。”正在沐辰感叹蓝忘机居然说了这么多字时,魏无羡在一旁嘟囔:“这也太过迂腐了些……”蓝忘机看着魏无羡,沉声道:“你们转身。”二人乖乖的转过身,映入眼帘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蓝氏家规,三千余条。
“看看你们今晚犯了多少条家规,自行去领罚。”依旧是面无表情,魏无羡不以为然,一跃坐在墙头上:“既然这云深不知处禁酒,那我坐在这喝,不算犯禁了吧。”说完,打开天子笑的酒塞子,仰头灌了好几口。蓝湛皱眉,知错不改,是他最讨厌的事情,避尘出鞘,将那酒坛挑落,啪一声摔碎在地上,魏无羡也有些气恼,抽出随便和避尘对上,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沐辰无奈,上前想要劝架,蓝湛看见他一时分心,眼看随便就要划过蓝湛的手臂,沐辰闪身,一把拉过蓝湛,魏无羡一时收不住招,随便在他的后背上划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剧痛使他一下子跌在蓝湛怀里,魏无羡连忙收敛,急急忙忙的从蓝湛怀里将那人抱过来,往房间里跑去。
虽是皮肉伤,不会伤及筋脉,奈何这沐小公子生平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疼,一张俊俏的脸疼的苍白,冷汗直流,手指紧紧的抓着床单,却是咬着牙,不肯说一声疼。
“阿钰……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和蓝湛动手的……”魏无羡坐在沐辰的床边,手上的毛巾拂去他脸上的汗珠,蓝忘机将他的衣服撕开,漏出一道大约十公分长的一道渗着血的剑伤,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染红,蓝忘机有些愧疚,轻轻的处理了伤处,撒了药粉,半晌,沐辰扯了扯蓝湛和魏无羡的袖子:“我无事,你们无须自责,今夜之事,就算过去了。”两人陪了他一会儿,蓝湛便回房休息了,魏无羡借口要照顾他,名正言顺的睡在了沐辰的榻上,许是沐辰失血有些多,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魏无羡看着他的睡颜,整了整他的发,手握住那人的发带,一同睡了过去。
清晨,沐辰感觉胳膊沉得很,正欲发火,转头一看魏无羡那厮正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背上有伤,就这么趴着睡了一晚,身子僵的很,戳了戳魏无羡的脸颊,憨笑:“嘿嘿……还挺软。”就这么一直戳啊戳,蠢了六七下,魏无羡一把抓住他的手,坏笑道:“阿钰一大早的,就来调戏你魏哥哥?”饶是沐辰一个大男人,在这一张俊脸的影响下,也是红了脸:“谁调戏你了……不,不要脸。”噌的下了床,背上的伤口竟然几乎没了痛感,沐辰感叹,这云深不知处果然多的是灵丹妙药啊……
“糟了!今日是拜师礼,迟了又要被江澄念叨了。”魏无羡蹦下床,抹了把脸,扯着沐辰飞一般的往兰室狂奔而去。
“天地自然,方殊之大宗,蓝氏崇教,开宗明义,明本,辨问,极言,勤求,此四则,为诸子戒”众人身着蓝氏的听学服,雪白的绸衣上绣自家的家徽,恭恭敬敬,谦卑有礼,齐道:“遵师命。”后便有一蓝氏亲眷子弟朗声诵读姑苏蓝氏的家规:“蓝氏家规凡三千五百条,曰不可习邪门外道,不可私用暗器,不可滥收学徒,非传其人,不可私藏利器,沐浴后需更换衣物,抹额意喻规数自我,不可擅动他人抹额,抹额不可做他它用……”
魏无羡放飞自我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一个人嘟囔:“三千多条家规……念完不得几个时辰……”正是无聊之时,沐辰听到一声清脆的鸟叫,一旁的魏无羡冲着一脸慌张的清河聂氏二公子聂怀桑偷偷说到:“喂,你藏了什么好东西?”
聂怀桑急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露出藏在袖中的一小鸟笼,魏无羡颇有兴趣:“这是什么?”聂怀桑解释道:“我来的路上发现了一只金雀,足足追了三天呢,怎么样,嚣不嚣张?”魏无羡点头:“嚣张,好玩,还是个金色的羽毛哎!”聂怀桑骄傲的说:“可不是,我跟你说啊,它的好玩之处还多着呢,比如说啊……”转头看到了蓝忘机的目光,聂怀桑一下子闭了口,不在说话,魏无羡转过头,冲着蓝忘机笑得灿烂打了个招呼,蓝忘机转过头,不再看他,沐辰感叹……这聂公子,与魏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一旁的金子轩冷哼一声:“真是臭味相投,阿辰你以后离那魏无羡远些。”沐辰敷衍的点头,真是拿这傲娇的表哥没办法……
熬了大约两个时辰,蓝氏家规也念完了,轮到了拜师礼,为首的是兰陵金氏公子金子轩,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兰陵金氏金子轩,拜见先生,先生弥纶太虚,不屑俗物,家父特地为先生广寻天下之经典编就河洛经世书一套,并用金线编成,还望先生不弃。”魏无羡啧啧称赞:“雍容华贵啊……”沐辰感叹:“表哥家不愧是最有钱的世家,比不得比不得啊。”一旁的江澄冷哼:“华而不实。”魏无羡点头表示赞同,江厌离小声示意:“别闹。”
紧接着就是清河聂氏,聂怀桑将手中的金雀笼子放下,整了整衣衫,他身后的一门生捧起拜师礼立于他身侧:“清河聂氏聂怀桑,拜见先生,怀桑代聂氏向先生进献紫砂丹鼎一尊”随后示意身后那位门生上前,那门生生的俊俏,浓眉大眼,长得颇为温和,脸颊上还有两个深深地酒窝,面善的很:“清河聂氏副使孟瑶,特代表聂宗主献上紫砂丹鼎一只,紫砂古拙庄重,质朴浑厚,正如蓝先生授业传道之品格,忘先生不弃笑纳。”
堂下有人窃窃私语,虽说是窃窃私语,声音却也不大不小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哎?这是谁啊。”
另一人搭话:“他就是那孟瑶。”
“这孟瑶,便是那金宗主的私生子吧,听说他曾去金家认亲,结果被踹下了金麟台,后来才投到这清河聂氏门下。”
“呵呵,同为金宗主之子,这待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沐辰看着孟瑶紧紧扣着盒子的手,看似不经意的与一旁的魏无羡说到:“现在有些人啊,规矩道理全学到狗肚子里了,每日如村口农妇一般多嘴多舌,对吧魏兄。”一旁的魏无羡搭腔:“就是,自己还顾不过来,每天打听别人的事。”
孟瑶看向沐辰,沐辰回了他一个笑容,示意他不必在意,多年以后,孟瑶还能回忆起那个笑容,岁月静好,暖入他的心。
蓝启仁咳一声:“安静。”蓝曦臣走到孟瑶面前:“素闻聂宗主手下有一得力副使,今日一见,谈吐温文,果然不凡。”说完,打开孟瑶手中的盒子道:“这紫砂望之不俗,正是蓝先生的喜好。”亲手接过孟瑶手中的拜师礼,孟瑶感激的看着蓝曦臣:“多谢泽芜君。”
接着便是蓬莱沐氏,沐辰起身行礼:“蓬莱沐氏,沐子钰,拜见先生,兄长临时有事,被父亲召回蓬莱,望先生见谅。”蓝启仁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沐辰从百宝囊中拿出一精致的盒子,盒子通体白玉一般,上缀着些蓝色白色的宝石,煞是好看,沐辰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像是一本书,蓝启仁定睛一看,有些兴奋:“这……这可是忘忧录?”沐辰点头:“回先生,正是忘忧录,家父知道先生已求此书多年,特地将此书从南诏求来,誊抄一份,用白玉做封,书页乃是蓬莱特有的纸,唤做玉锦,送给先生,还望先生不弃。”蓝启仁难得高兴,连连称好,心想这沐离果然是好兄弟,当年随口一提,他居然还就记住了。
沐辰之后,便是云梦江氏,江澄带着魏无羡,江厌离,以及云梦江氏的子弟行拜师礼:“在下云梦江氏江澄,江晚吟,奉家父之命……”
“长这么大,我今日才知,这姑苏蓝氏的门,这么不好进。”沐辰皱眉,来者一身炎阳服,应该是岐山温氏的亲眷子弟,说话如此嚣张,怕是连泽芜君都不放在眼里,明显是来找茬的。
蓝曦臣还是一副温和的样子:“不知温公子远道而来,蓝氏有失远迎,百年间,温氏从未参加过蓝氏听学,温公子此次前来,不知仙督有何指教?”
那温公子一脸不屑:“蓝宗主,你这就错了,温某不是来听学的,只是来给你送个人,再说了,岐山温氏从来都是教化众生,自然不需要来这蓝氏听学。”
聂怀桑扇子掩面:“真是嚣张啊。”魏无羡双手抱胸:“那既然如此,温公子你又为何特意前来呢?”那位温公子整理着衣服:“哪来的鼠辈?”魏无羡嗤笑到:“鼠辈不敢当,云梦江氏,魏无羡。”温公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竖子也敢插嘴。”
沐辰轻笑一声:“这位温公子,江兄刚刚在行拜师礼,岂能容你大呼小叫?你们岐山温氏就是这样教化众人的么?”那温公子看向沐辰,先是一愣,后又换上一副欠揍的笑脸:“美人,强做出头鸟,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说完,伸手就要往沐辰脸上摸去,沐辰一个闪身,伸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敢调戏本公子。”温晁身后的红衣女子拉住温晁:“那是蓬莱阁的二公子,动不得。”
蓝曦臣上前:“温公子,今日乃云深不知处才是听学之日,还请温公子,自重。”
温晁挨了一巴掌,却也不气:“今日看在沐小公子的份上,给你们几分面子。”不再说话,一旁的红衣女子规规矩矩的行礼:“岐山温氏温情,奉仙督之命前来听学,温情与弟弟温宁第一次来到云深不知处,有些规律尚且不知,还请蓝先生和蓝宗主海涵。”温宁乖乖的送上拜师礼,还抬头看了一眼沐辰,正巧沐辰也在看他,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低下了头,沐辰暗暗发笑,这岐山温氏,也不全是像那温公子一般的卑鄙无耻下流的玩意儿。
蓝启仁站起:“既如此,便收下吧。”蓝曦臣接过温宁手中的拜师礼:“温公子,拜礼已成,请前往精室休沐,明日听学之时,请准时来到兰室。”
温晁嗤笑一声,绕过蓝曦臣,对这沐辰还算温和的笑:“美人,我叫温晁,日后可别忘了。”说完,转身走了,独留沐辰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