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下大雨，正逢闭馆休息，他在戏台下收拾物什，隐隐约约听到有敲门的声音，他原以为是雨声太大了，他听错了，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清晰。
他撑着一把伞去开了门，却见她缩在门口的角落，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怎么来了？”
他把伞撑到她头顶，她不理会他，他蹲下身子，细声问她怎么了。
她久久不说话，他只得把她带进馆中，让陈生给她找了身衣服换上，又去煮了姜茶。
待她心情平复下来，张艺兴便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红着眼，扯住他的衣袖，“张艺兴，你娶我好不好？”
他轻轻挣开她的手，“我送你回去吧。”
她突然站起身，道了句“不用了”，拿过一旁的伞便跑了出去。
“师父，你何必如此呢？”
“我跟她，不是一路人。”
他不想知道，她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这般模样出现在他这里，才会红了眼问他能不能娶她。
他不能。
陈生看着张艺兴离开了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师父这几日总反复的写两句诗，他记得清楚，那是那位姑娘名字的出处。
师父大约也是喜欢她的吧。
日后，她再没来过。
原是那日，她爹逼她嫁人，她直言心有所属，挨了一巴掌，与她爹吵了一架，跑了出来，一路到了他这儿。
可他却是这般无情。
凡事都有因果报应，
可她种的因，却是他受了果。
那一日戏刚刚开场，便闯进来一群人，这戏馆原就为数不多的人，全被这阵仗吓了出去，奏乐也停了，他全然不理会那群人，仍是咿咿呀呀的唱着。
后来，他脸上挨了一拳，又一拳，身上挨了几脚，腹部中了一刀，倒在地上，嘴角溢出血来，口中的曲仍未停。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戏一旦开场，便不能停。
那一场唱的是贵妃醉酒，最后一场戏，狼狈收尾。
他休养了许多日，养好了一身伤，嗓子却坏了，想来…是被人算计了吧。
他在馆中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一事一物都看了许多遍，在戏台子上落了两滴泪。
末了，命人取了招牌，关了馆门，拆了戏台。
这戏，不唱了。
这一场相遇要了他半条命，罢了，罢了。
他搬了出去，不许人送行。
他只带了两个大箱子，陈生知道，那是他的戏服。
城郊搭起了一间茅草屋，搭好的那个夜里，起了火，偏那夜还有风，那火烧的无情。
有人从那场大火里听见唱戏的声音，那声音沙哑晦涩，断断续续，唱完了一整曲。
最后是在风里，听到了一声叹息。
后来啊，慕家的小姐疯了，日日穿着一身戏服，脸上画着妆，嘴里不知唱着什么，曲不曲，调不调。
又过了七八年，这城中的清平戏馆又开了。
这戏台子又搭了起来，戏又唱了起来。
听说这馆里的名角是前馆主张艺兴的大徒弟，那唱功可谓一绝，却到底抵不过他师父。
那慕家的小姐，日日都去听戏，就在原先的位置坐着，从头坐到尾。
她场场看，场场叹。
不是他，不似他。
戏完了，人散了，她一人坐着。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
恍惚间，听见唱戏的声音，那嗓音，那腔调，可不就是他吗？
那台上，可不就是他吗？
“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她伸出手，曲停了，什么都没了。
心口生生疼了起来，她哭的肝肠寸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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