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登场⚠️ 宋贵人特别篇⚠️五郎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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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欲渡苍茫去,怕梦轻、还被愁遮。感流年,夜汐东还,冷照西斜。
“我有些日子没来了,姐姐近日里,可还安好?”
冷宫徒四壁,凛冬肃杀寒意,随着院门的敞开将残余的温度刮得干干净净。
她生气的丢了拨火棍,掀帘子走出屋来。
却见始作俑者信步闲庭,在不大的院子里踱着步。惨淡的日光从白昼的青空直泻而下,勾勒出他随着年龄增长越发锋利的眼尾。他举起一柄碎金折扇遮挡阳光,面上一派春风和煦。举止秀逸如儒雅文士。
她袖手廊下,冷冷看着他那半旧貂裘在日光下微微闪烁着动物皮毛的光泽。
—— 衣冠禽兽。
似乎是读懂了她厌恶的眼神,文人望着她笑起来,声音清朗如铜铃一样好听。
“ 这外头可是冷得很,不请我吃杯茶么?”
“宫里的茶不好喝?偏偏要赶着来喝我这一碗粗茶?”
她哼了一声,扭头摔了帘子进屋去了。
那人似乎是不会生气的样子,三步两步粘上来,拉着她的手道
“好姐姐,莫生气,我好不容易进一趟宫,便只想着来看姐姐,姐姐若不疼我,我该怎么办呢?”
她撂开那人冰凉的手,冷冷道
“请大人自重,妾不敢妨碍大人,但也请大人不要羞辱妾。”
文人坦然落座,慢条斯理的拨着火道
“姐姐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抬眼看了看窗下案头铺开的纸张,眼中掠过一丝不屑的讥诮。
“那经书姐姐还在抄吗?”
“反正也是闲着无聊……”
“此生已经如此徬徨落魄,姐姐却还想着修来世,如此虚度光阴,做这种自己哄骗自己的事,岂不是可叹又可笑?”
“我抄经不为自己,也碍不着你什么事。”
感受到了他渐渐冷下去的目光,她佯装毫不介意,站起身来去捉那茶壶,故意显得十分怠慢的样子懒懒道
“大人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是有要事,不单是为了这半盏茶来吧。”
他沉吟片刻,看着她提起茶壶的提梁,轻声道
“ 姐姐待我如此凉薄,可我却要送姐姐一份大礼呢。”
她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 什么大礼 ?”
“等我吃完了这一盏茶,我便告诉姐姐。”
她咣的一声撂下了茶壶,将屋外枝头的雀儿都惊飞了几只
“要说便说,我不稀罕!”
文人皱眉抱怨道
“ 好端端的又生什么气嘛,好好好,我这就说给你听。”
他略微叹了一口气,又望着她笑起来,似颇为诚恳欢欣的样子
“姐姐已经十余年没有回家了吧,想必家里人都十分惦念你,我来就是告诉姐姐,你明日便能与家人团聚了。”
听闻此言,她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和狐疑僵愣了半晌方道
“你说什么,明日,什么意思?”
文人轻抚着扇面点点头
“明日一早,我便会差人送你出宫,姐姐的兄长,双亲,都已经安排好了,怎么样,是不是大礼?”
她缓缓坐了下来,盯着他那张苍白的面孔,胸臆起伏不定,想从那张貌似温善的脸上读出点什么来。
——什么都没有。
“大人又在试探我。”
文人转过脸来,一字一句平稳正定道
“ 不,我是有求于你。”
她微微一哂
“妾是罪人,幽居冷宫,唯有偷生而已。大人是官身,是宗亲,哪有当官的求着罪人的道理?”
“官身?”
文人摇摇头,收起了手中的折扇。
“这顶帽子我不稀罕也不想要。我啊,平生没什么爱好,只是喜欢听戏看戏,自己也学着唱一点。戏台上的王侯将相,戏台下的万姓疾苦,宫闱中的秘密丑闻,这些又何尝不是一幕幕滑稽戏呢?人生苦短,向来是看客心。奈何人在剧中抽身不得呢……”
他闭目沉思了一会,再睁开眼时,目光流转。
“戏台已经搭好了,只待粉墨登场。这最后一幕,定然是十分精彩,若是缺了看官,岂不无趣得很?”
“所以你便要我看你排演的戏么?”
文人点点头道
“不仅如此,我还希望姐姐助我一臂之力。此事若成,便能为千秋万世之功。”
听闻此言,她冷冷一笑
“千秋万世…… 大人的事自然是大事,我又能帮的上什么忙?”
“非也非也,这幕戏若是缺了姐姐,如同琴失一弦,人失其魂,再没有半分神韵在。”
她略微皱眉,以手托腮,露出了半截皓腕。一只经年玉镯在逐渐漫射进来的下午阳光中熠熠生辉。
“我曲唱的一向不好听。”
“姐姐何必如此自谦。”
她微微一叹道
“那敢问大人要妾唱什么曲目。这戏台是要搭在何处?”
文人眼眸亮了起来,一丝殷切翻出隐秘的缝隙。
“唱什么曲目全凭姐姐心意,至于戏台么,那自然是在——”
他眉间一凛,正色一字一顿道
“晏 安 宫。”
“什么?”
“哎呀,被吓到了么?”文人掩口轻笑。
“分明只是令姐姐去从前常去的地方,见从前常见的那个人。”
“ 你想干什么?”
他略一思索又道
“说起来这也是姐姐与他恩怨的了结,他曾经给予你的屈辱和痛苦,终于有机会加倍奉还了。”
“你这是要…… ”
“ 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对于姐姐来说易如反掌,你只需要帮我送一份贺礼给他,再从那拿一样东西。”
她圆睁杏眼,望着那人俊朗侧颜,只觉得肺腑间一脉冰冷。
“晏安宫……我不过是一个罪人,如何去的了晏安宫,又如何能取物件出来,大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姐姐,无需问我怎么去,只需问自己,想不想。”
他低下眼眉,日光映红了含笑的薄唇
“ 那一年中秋的事,姐姐应该还没有忘吧。我也一样,有没办法忘记的事呢。曾经的荣耀也罢,恩宠也罢,他可以给予,也可以夺走,同样的,爱慕也罢,忠诚也罢,他会得到,也会失去。以为自己是天下主,可是就算是天子,头上也还有个天呢。”
他明眸熠熠,目光灼灼。
“人生被碾碎的痛苦,你我都品尝过,今天也轮到他尝一尝——所拥有的一切都在眼前化为灰烬的滋味。”
“你疯了。”她豁然长身,衣裾委地。
文人望着她面无表情道
“他将成为整个落幕时代的祭品,和逝去的那些人一样,成为微不足道的记忆,而姐姐,就和我一起注目,看着他,沉下去。”
“你要弑君?”
文人低下眼帘幽幽道
“知道为什么紫辰殿中梁柱,要用漆丹朱么?“
“因为它红的就像是人们熊熊燃烧的欲望。多少人的生命,被它吞噬,多少人的鲜血,将它染就。而辉煌王朝的铸成,也需要君王的鲜血。”
“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如果成功了,就不是呢。”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声音仿佛结在喉咙里一般
“你这是要拖我一道下水。”
文人抬眼看向她,像是探寻一般问道
“你是在害怕吗?”
“没关系的,有我在。”
他伸过手去,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避开,于是那悬停在空中的手就落在了桌面上,手指轮流在桌上敲了几面。
冬日午后的太阳落得极快,此时他的脸已经隐入阴影,只有腰悬金带还在熠熠生辉。她闭上眼不愿去看那冰冷金属散发出的炽热光芒,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沉默,长久的沉默。
年岁积累使她有足够的时间阅读以往不屑阅读的书籍,也助长了她的勇气和耐心。
文人凝视着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她还是少女时的模样,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娇憨跋扈的帝王宠妃了。可究竟哪里不一样,自诩洞彻人心的他却也说不出来。
她终于睁开双眼,定定正视着那人道
“我明白了。”
“姐姐是答应了?”
“我若不答应,你也会遣别的人去。我若不答应,我的家人便会为你所害。”
“姐姐果然聪明。“
文人轻轻笑着点头,指腹在建盏边缘打圈。发出铮铮声响。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这半盏茶还是没吃成。”
颤抖的手提起了茶壶,壶中的茶水倾泻而出。
“余下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安排好。用不了多久,这天就要变了。”
茶水溢出了建盏,从红木桌沿不断滴落。
“ 姐姐是否听过,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食鱼去乙,食李去核。”
他的声音陡然一变,阴测测道
“ 除恶,务尽。”
“什么?”
“没什么,说着玩的。”他笑吟吟得搓着手,侧头看见了那盏茶。
“如此,便有劳姐姐,将那一年中秋,他没有饮下的那杯酒于今晚——”
“ 替我……”
“除恶…… 务尽。”她轻声低语。
文人缓缓端起建盏,凝视着茶汤道
“姐姐在想什么?”
“ 不对,不是他!”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文人抬起眼睛,茶汤水面纹丝不动
“ 不是,什么?”
“弑君不是你的目的,这样做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
她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大逆不道的罪人,双眸忽然发亮。
“ 除恶务尽,你要除掉的人——”
“是太子!”
茶汤溢出了杯口,濡湿了文人的指尖。
他望向窗外渐渐隐入云层的日头,缓缓将建盏放下,叹了口气道
“ 知道你变得聪明了,可我果然还是希望你更可爱一些的好。”
“ 大人不口渴了么?”
“ 茶冷了喝不下,时间也不早,我该走了。”
“妾送大人。”
文人长身而起,走出了渐渐变得黑黢黢屋子,翩然振袖,回头看了一眼她道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笑一笑吧,乌云如果把太阳遮住了,黄昏都会失色的。”
他目光投向淡泊的天际,
“ 毕竟明天一早,你就能回家了。”
他走向院门,却又停住了脚步。
一丛胡枝子挂住了他的貂裘。他似乎是有些恼怒,以完全不同于惯有优雅姿态的粗暴扯回了自己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