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扇（24）

去也终须去，住也不曾住，他年山花插满头，莫问人归处。

那一年是胡杨离开的第八年，阿嫣心里渐渐明白胡杨应该是回不来了，但她不愿意去设想胡杨可能会有的坏的结局，她坚信胡杨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困在某处不得解脱了。

父母、亲友一直催阿嫣找对象，说她已经是二十六七的大姑娘了，如今自己不去找对象，别人介绍的也从来不去相看，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阿嫣听得心烦意乱，心想干脆随便找一个凑合过日子算了，免得大家天天在自己耳朵边叨叨这件事，唯恐自己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阿嫣心底凉凉地鄙夷着自己，说到底自己还是个浅薄的俗人，主意不够大，耳朵根又软，总是会向一些约定俗成的东西迁就让步。自己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那种特别完美的爱吧。

找谁好呢？那个阿柳倒是可以接受，只是人家有爱慕对象了。

倒追这种事阿嫣真做不出来。

后来有热心的同事撮合他们两个，阿嫣居然没怎么犹豫就答应约会了。不知为什么，她看着阿柳那张脸，就会觉得心里很舒服，很满足。既然胡杨哥可能真如信上所说回不来了，能天天守着这张和胡杨很像的俊脸看也算是一个安慰吧。

阿嫣什么要求都没有提，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嫁给了这个从偏僻小地方来杭城打工的穷小子阿柳。

很多年后，两人感情破裂，阿嫣看上去很生气，很在乎这桩婚姻的完整度，实际上她心底里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阿柳是出轨了，她又何尝真正爱过这个阿柳，左右不过是因为这张脸罢了，而这张脸因为几十年在商场上的沉浮，早已多出来了很多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她看着就心塞。

他们在一起，只是过日子罢了。

阿嫣病重的那段时间，四肢乏力，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她觉得自己年轻时应该是魔怔了，居然因为一张脸，就把自己一辈子交代了。

如果不魔怔，自己也许还在轻轻松松、简简单单一个人过日子，在安安静静的日子里安安静静地勾勒她的胡杨哥的轮廓，一年又一年，虽然孤单冷清了些，但至少还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也许还能活得久些，在有生之年等到他回来。

阿嫣和阿柳的这桩婚姻，仔细想来，只有儿子阿骏给阿嫣带来了真正的快乐。

阿骏并不像她那么细腻敏感，阿嫣对此感到很开心，她觉得这样的孩子的一生会少很多烦恼。

如果把幼时阿嫣的心看做一件衣服，这是一件有很多破洞的衣服，九岁时遇到胡杨，她心里的破洞渐渐地被补上了，可惜后来胡杨离开了阿嫣，阿嫣的心里的破洞又不知不觉地出现了。

这些破洞，在阿嫣看到阿骏的第一眼，她觉得又被补上了。

如今的她终于又拥有了一个值得她全心全意去爱的人，而且这个小小的人儿是阿嫣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谁也带不走，谁也抢不走。

阿骏对于阿嫣来说，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是爱，是暖，是希望。

只是，虽然只剩下这么一个阿嫣想去全心全意爱护的人，上天也不允许她陪得长久一些，勉强陪到儿子能够自立，她的人生就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