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只道当时已惘然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过，空气中的血腥气显得越发浓重刺鼻了起来。

郓城的夜晚总是这样，黑皴皴的，低沉的天幕像是张开巨口要吃人的怪兽一般，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杨宸站在已经破败不堪的城楼上，无悲无喜的看着在远处扎营的突厥军队。

他们已经竭力抵抗了二十三天了。

二十三天，兵，马，粮，药，消耗到如今，皆已所剩无几。

等明日的太阳升起，突厥军队再次攻城之时，他可能就守不住了。

起初的十几天里，他如同这城中的每一个人一般，想着朝廷总会派人来的，援军总会到的，他不能在援军到来之前就让郓城被攻破。

他就是豁出去了这条命也要守着郓城直到援军到来。

可，已经二十三天了，他不说，别人也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或许，朝廷早已经放弃郓城了。

杨宸每一次看着自己身边亲近信任的人尸骨无存的永远倒在突厥士兵刀下之时，他都会有放弃的想法。

他想着，朝廷都放弃他们了，朝廷就是想让他们去当替死鬼，他们又何苦在这里死死守着，让一个又一个的少年人去白白送死。

可他不能，突厥军队是有屠城的习惯的，他不敢去冒险。

城中已经只剩不到两千兵力了，这其中还有将近六百是郓城不愿意走的当地民众自发组成的散编队伍。

或许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他们会全部埋骨在这里，永远永远的困在这座城里。

吹过的风中席卷着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的味道，杨宸挺拔的站在城楼之上，像是一杆军旗一般。

听到有脚步声，杨宸回头看去，却见是提着酒的洛逸寻了过来。

洛逸见杨宸回头看到了他，当即扬起一个笑脸又掂了掂手里提着的酒道“大家都在喝酒，我给你带了些过来。”

见到洛逸之后，杨宸调整了调整情绪向他走去“往日里不是看我看的紧，一滴酒都不让我沾，今儿倒是主动给我送酒了。”

洛逸脸上的笑容不变“往日是往日，如今是如今，今儿不一样，许你喝。”

接下来的话洛逸没有说出口，但两人心照不宣，或许明日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喝酒了。

杨宸接过洛逸手里的酒，推着洛逸下了城楼“你身子不好，别在这里吹风了，你不是说大家都在喝酒，咱们也去。”

洛逸笑笑没有说话，只是在前面引着杨宸向营地走去。

杨宸与洛逸刚到营地附近，就有眼尖的瞧见了他们，远远的招呼着他们过去。

今天的晚饭格外的丰盛，城中的羊，农户的鸡鸭，都送到了这里。

大家围着火堆烤着羊，时不时的还传来几声欢声笑语。

或许是知道这大概是他们的最后一夜的，大家都放开了，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今儿都说出来了，平日里不敢做的事儿今儿也都做了。

譬如，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轻轻唱起了歌儿“黄杨扁担么软溜溜呀那么，姐哥呀哈里耶…………人说酉州的姑娘好呀，姐哥呀哈里耶，酉州的姑娘会梳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