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多年后，后人们提起，己亥末，庚子春，荆楚大疫，染者数万计。众惶恐，举国防，皆闭户，街无舟车，万巷空寂。青丝，白发，皆身先士卒；布衣，商客，皆争先解囊。南山镇守江南都，率白衣郎中数万抗之，且九州一心。月余，疫尽去，国泰民安！

2020年，是陆晨曦最无助的一年，新冠肺炎爆发，嘉林市感染人数迅速上涨，仁和又被隔离。陆晨曦和庄恕作为主干医生，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有回家了，就连只有三岁多的庄纯兮都是陆父陆母带着。本以为父母带着孩子在家应该可以安全一点，可是……

“什么情况？！”陆晨曦嘶吼着，双眼通红地看着陈绍聪和庄恕

陈绍聪从来没有见过陆晨曦这幅模样，有些害怕，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庄恕把陆父陆母以及庄纯兮的检查报告都递给陆晨曦：“核酸结果都出来了，爸妈和纯纯都感染了新冠肺炎。”

陆晨曦双手颤抖着接过检查报告，拼命地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张一张报告翻过去，可陆晨曦心中越来越崩溃：“他们人在哪儿？”

庄恕低下头：“妈之前经历过大手术，现在在ICU里面，爸在监护区，纯纯在……在PICU，这是片子。”

陆晨曦接过片子，举起一看，陆母的肺已经是一片白色了，基本上……没有希望了；而陆父稍微好一些，至少听护士说现在意识还清醒；庄纯兮的病情跟陆母差不了多少，也差不多没救了

庄恕看到陆晨曦慢慢垂下脑袋，本来卡在喉咙里的那句话是不想说出来的，但还是讲了出来：“妈和纯纯已经上了呼吸机和ECMO了，情况不太好，刚刚ICU已经抢救过一次了；纯纯那边呼吸科梁主任和儿科李主任都去了，但是都……”

庄恕话还没说完，但他已经说不下去了，从新冠肺炎爆发开始，仁和医院进进出出少说也是数以千计的病人，大多数都是进医院一个星期到两个星期内全部去世，就算身体好一点的也就是两个多星期，从来没有哪一个是能活着出去的。庄恕担心陆晨曦受不了，他自己也受不了，但是他不能垮，如果他垮了，陆晨曦也就垮了，那么整个仁和可能也就垮了

护士台边的护士猛地站起：“庄院长陆主任，PICU来电话说纯纯出事了，让您们赶紧过去！”

两人不敢耽搁，快步向PICU走去。李主任和其他医护人员已经做了快二十分钟的心肺复苏了，谁都心知肚明，救回来的希望太渺茫了，可以说现在任何的抢救措施都没有意义了。可是那毕竟是陆晨曦和庄恕的孩子，哪怕是为了自己，为了病人，他们也要拼尽全力，不能让他们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孩子浑身冰冷地躺在床上，他们……受不住的

当两人来到PICU的时候，抢救已经进行了快四十分钟了，陆晨曦看了看，小声说：“李老师，停下吧，可以宣布死亡时间了，纯纯……撑不住了。”

李主任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低下头：“宣布死亡时间，下午十三点二十八分。对不起，晨曦。”

陆晨曦整个人都在抖，想掉眼泪可是又怕浪费一套防护服，双手撑在病床边，拼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眼泪，嘴唇边缘被咬出一道血痕。半晌，陆晨曦重新直起身子，声音颤抖地说：“不怪您，谢谢了李老师，是我们没有缘分。”

陆晨曦和庄恕遣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一个护士，心电图脑电图和心电监护仪上都变成了一条直线，庄纯兮的身体已经慢慢僵硬，慢慢冰冷。陆晨曦最后一次摸了摸庄纯兮白嫩嫩的脸蛋，亲手拆下了监护仪器

陆晨曦和庄恕目送着护士送着白布覆面的庄纯兮向太平间走去，心疼的在滴血。两人实在想不到前天昨天还在视频里蹦蹦跳跳的孩子，今天已是浑身冰冷，毫无意识地永远沉睡下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庄恕的电话响了，庄恕向电话里讲了两句后挂了电话，犹豫着开口：“晨曦，爸的病情也恶化了，现在已经上了呼吸机，进ICU了。”

陆晨曦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去看看。”

ICU里，陆父躺在陆母身旁，陆父的意识还清醒，看着液体从输液瓶里一滴一滴地滴进陆母的身体里，一旁的监护仪上，血氧低的吓人。陆晨曦走进来：“爸，你怎么样？”

陆父在纸上写下：我没事，你妈和纯纯怎么样了？

陆晨曦不想把庄纯兮已经逝世的事情告诉陆父，她怕陆父会承受不住。用力挤出一个微笑：“爸，妈不就在您旁边吗？妈没什么大事，只是妈之前接受过大手术，身体弱了点。纯纯在PICU呢，李主任去看了，也没有什么大事，等看过您，我就去看纯纯。”

陆父点点头：那你快去看纯纯吧，我和你妈没什么事，纯纯还小，她怕生，会害怕的。

陆晨曦的眼眶红红的：“好，我现在就去看纯纯，您好好休息一下，我让人给您上镇静。”给陆父上了镇静，陆晨曦让ICU里的人统一了口径，谁也不要说漏了庄纯兮已经离开了的事情

八个小时到，陆晨曦和庄恕可以换班了，陆晨曦脱下防护服，一言不发地向天台走去。庄恕也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他知道陆晨曦已经在前面掉眼泪了，今天的事情，谁都承受不住

庄恕轻轻把陆晨曦拉进怀里，感受着陆晨曦在怀里浑身颤抖，他轻抚上陆晨曦的后背：“晨曦，不哭了，我……”

庄恕想劝劝陆晨曦，但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话可以说，那是他们的孩子，就短短一天，就不在了……从庄纯兮出生开始，夫妻俩就是各种忙，陆晨曦生完孩子之后就成为了主任，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陪孩子的时间就更是少之又少，可如今，就连陪孩子长大的资格也没有了啊……

可能今年恰好是陆晨曦的本命年，命犯太岁，没有什么事是顺风顺水过去了的。陆母身体差，入院后第三天是庄恕宣布的死亡时间；陆父……也终究没有熬过这道坎，去天上陪陆母和庄纯兮了。这场战争持续了四个月，最终告捷，但自此之后，陆晨曦和庄恕就辞职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二十三年后，仁和空降了一位胸外天才，叫庄可夏，今年二十二岁，十五岁考上霍普金斯医学院，十九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虽说现在年纪小，但已经在加州医疗中心成为副主任医师，要不是年资不够，就算是主任医师也是绰绰有余

这样的学历，不免让仁和医院上了年纪的医护人员都想到了庄恕和陆晨曦。疫情结束后，医院授予两人终身荣誉教授，可两人在二十三年前就辞职了，到后来一直是杳无音讯

庄可夏其实就是陆晨曦和庄恕的第二个孩子，两人在辞职以后回到美国，一辈子在加州医疗中心兢兢业业，也做了许多高难度手术，可是两人刻意隐瞒了姓名，就是为了不让人找到他们。庄可夏很快就融入了医院，在胸外科顶替了陈绍聪的儿子陈羽宇一把刀的位置

半年后，疫情再度爆发，最开始是庄可夏最先发现的不对劲，立刻建立了防护措施，所以整个医院只有两名护士感染。在美国的陆晨曦和庄恕在一个月前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发现了这个菌株，现在研究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两人念女心切，顾不上庄可夏是在仁和，拿上研究结果就匆匆去了嘉林

仁和那边只是通知会有专家过来，可是没有说什么时候到，所以陆晨曦和庄恕回到仁和，只是给保安看了证件，保安就带着两人走向会议室。会议室正在召开会议，许多当年和夫妻俩一起共事的医护人员都在，庄可夏和陈羽宇作为骨干力量也在会议室

陆晨曦和庄恕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看见了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庄可夏并不知道夫妻俩回国，站起身来很是诧异：“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傅博文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经验丰富，被邀请回来做技术指导。当年夫妻俩离开仁和销声匿迹之后，傅博文也很是惋惜，而他对庄可夏又是有些孙女的情感，可谁能想到，时过境迁，最终还是相遇。傅博文看着夫妻俩，有些不可置信，回过头看着庄可夏：“可夏，你爸爸妈妈……是谁？”

庄可夏并不知道夫妻俩以前在仁和的事情，只是以为爸爸妈妈一直都在美国，而她也没有听爸爸妈妈提起任何属于国内的事情。庄可夏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我妈妈陆晨曦，我爸爸庄恕，傅老师，您怎么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都惊呆了，陆晨曦微红着眼眶：“傅老师，各位老师，各位师兄师姐们，我和庄恕带着研究结果回来了，当初不辞而别，真的很抱歉。”

傅博文老泪纵横：“晨曦，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找你找了好久啊，可你却杳无音讯，我们都差不多把整个世界翻遍了。每次我们院派出医护人员去参加学术会议，我都会让人留意你们的身影，可从来没有好消息传来，我还以为我走之前是看不到我最得意的学生了。”

陆晨曦走上去抱了抱傅博文：“傅老师，您别这么说，这些年是我不懂事，让您和各位师兄师姐担心了。”

傅博文还像孩子一般拍着陆晨曦：“好了，没关系，回来就好。”

二十天后，这场疫情也顺利渡过，首战告捷

（这一篇算是番外里比较圆满的了，虽然中途有点虐，但是结尾不错。就是我感觉我结尾有点烂尾，而且太啰嗦了，你们将就着看看叭。还有这几天可能会停更，因为这几天在外面，我尽量写，但是如果写不完肯定就发不出来，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