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1.

外婆后半生的心血都花在林星辰身上，自从林星辰考上不错的大学而且连人生归宿都找到，外婆就像失去了期盼，生命力在慢慢流失。林星辰去北京上大学后，外婆一个人没有什么寄托，连三餐都是对付着吃，更不用说定期去医院复检。

大一寒假，刚休完圣诞假的陆一白没有回江城，林星辰除了偶尔陪陪忙碌的陆法官，多数时间陪在外婆身边。这一年的春节，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舅舅一家也从外省回来，团圆的喜庆让外婆笑开了花。林星辰和妈妈依然没有话说，林星辰努力让自己缩小存在感，对着弟弟笑得很勉强。这种小委屈，她不会对陆一白说，她不想他在大洋彼岸为她伤怀，陆法官并不是敏感的人，倒是陆教授心细。两个人带着林星辰去游乐园，陆法官给她买米老鼠头箍，陆教授给她买气球，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有一张特别把C位留出来把陆一白P上去。

春假陆一白没有回来，倒是暑假回来了半个月，作为一个医学生很敏感发现外婆不对劲。果然血压又造反，脑血管和心血管堵塞，除了离不了药最好也不要离人。开学前林星辰把外婆送到妈妈家，在妈妈的新家她坐立难安，最后离开的时候有点狼狈。

大二这年的冬天，北京很冷，这年的圣诞节陆一白没有回来。并不是因为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只是学业越来越忙，他依旧见缝插针地表达着他的思念，即使是通过冰冷的屏幕，他的珍惜和爱意林星辰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也许是期末考试周太辛苦，林星辰总觉得心堵得慌，不管陆一白要不要回来过春节，她都想早早回江城，把家里收拾好久去接回外婆，祖孙俩好好过个年。

最后一科考试之前，林星辰和外婆通电话，感觉外婆的声音很虚弱，老人家说感冒了她也就相信了。林星辰在之后的日子里后悔了无数次，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多关心外婆一点，这样她不会连外婆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这个用生命在爱她的老人，硬是撑到她考完，又迟迟不舍撒手，一直撑着等她的小星星归来。尽管在陆法官的帮助下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奔赴医院，可还是晚了。

跪在灵堂里，林星辰才知道北京不冷，因为没有外婆的江城的冷是由心而起。不吃不睡的林星辰跪在“送老盆”前奠纸，泪珠子不受控制地掉落，脸上是伤心绝望的木然。作为林星辰的亲妈有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她略显尴尬的关心总被无视。反而是女儿男朋友的妈妈来的时候，自家女儿那故作的坚强才稍微放下，被哄着哄着才吃了点东西。

陆法官看着默默流泪的林星辰，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已经通知了陆一白可是英国天气原因，航班一直在延误。哄了小姑娘好久，她才堪堪靠在自己的怀里睡着，陆法官忍了很久的泪就这么滴下，当年瑶瑶走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悲伤，一白小小的人儿在人前也是忍着泪，等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再蒙在被子里悄悄的哭。

入殓盖棺前，林星辰隐忍的伤悲一下子爆发，扑在外婆身上不撒手。悲恸的哭声把哀伤渲染到极致，沉浸在悲痛中的至亲谁也劝不动谁也拉不动，白事知宾看着吉时将至无奈之余又觉得心酸。

刚赶到的陆一白还没进正堂就听到林星辰的哭声，从未有过的悲伤，哭得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像钝刀割心般的疼，陆一白用力抱住林星辰任她挣扎，陪着她流泪。

“宝宝，乖，乖，让外婆安心走。”

“班长，我再也没有外婆了，再也没有了。。。”

2.

林星辰以为，外婆不在了，她只是没有了外婆，没想到连她和外婆的家也不能留住。舅妈和妈妈争遗产，而这遗产是她和外婆的家，林星辰的情绪再一次崩溃。陆一白觉得愤怒，陆法官和陆教授一致决定把这房子买下来，别人不在乎林星辰，可他们陆家在乎，很在乎。

日子浑浑噩噩，每天在眼泪中醒来，难得有一天是平淡地睁眼，看着即使深眠手还是紧紧抱着她的陆一白，林星辰突然醒悟了。陆一白眼底的青黛比她还重，几次她从梦中哭醒，都能看到坐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业的陆一白。这个男孩，不，应该称为男人，为了她曾擦掉试卷上的正确答案，为了她曾想放弃梦想，为了她放下学业归来。这一刻她相信她的痛他感同身受，混沌的大脑变得清明。

外婆是不在了，可是一直在她心里，她不会忘。家的本质是人，没有外婆的这个家，她再执着留住又有什么意义。情不自禁地抚上陆一白的脸，轻轻地触碰他紧闭的眼睫，作乱的手被陆一白抓住放在嘴边亲吻。睁开眼的陆一白仍然是一脸的倦意，声音沙哑而磁性：“怎么不多睡会儿？”

“你会收留我吗？”林星辰的声音很轻很轻，可陆一白听得清清楚楚。

“我家就是你家，你是我的，我是你的。”陆一白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别担心，会解决的。”

“让我舅妈把房子卖了吧，你和陆爸陆妈都不要买，我不想你们为难。”林星辰抱紧陆一白把头埋在他怀里：“我还有你就还有家。”陆家要买着房子，舅妈趁机开除了双倍的价格和还她亲妈争执不下，场面一度搞得很难堪。

最后那句话是陆一白前几天安慰林星辰时候说的，现在从林星辰嘴里听到，陆一白却有想流泪的冲动，他的小傻瓜怎么这么可人疼。“好，我们回家。”

早几天争执不下的时候，陆法官看不过去就想把林星辰接回家，林星辰倔强地流着泪不点头。陆法官和陆教授也不强势，只是反复地告诉她，她还有地方可以去，她还有家。因为有底气，因为下落的时候还有人托着她，她才能勇敢地做决定，她想外婆在天之灵会理解她的。林星辰和亲妈敞开聊了一次，其实她妈妈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她，起码争这个房子是想留给她。房子被卖掉了，妈妈把她的那一半都给了林星辰，林星辰不想要可是妈妈难得的强硬，这强硬的背后却更像是用金钱了断最后的母女情。

把陆一白赶回英国，林星辰堂而皇之地霸占陆一白的房间，陆妈妈精心给她布置的房间反而空着。这个寒假剩余的时间，林星辰第一次体会正常家庭的样子，一家三口处得极融洽。只是她的笑容没有以前多了，只是她经常会出神，只是有时候眼泪不听话。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生离死别是人生的必经，还好她不是一无所有。她用十几年的水逆换来了陆一白，那个给予她一切，满足她渴望的陆一白，人生还长她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