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始之诗

我看到你所说的那位玩家了。

（玩家姓名）？

是的。小心。他现在已达到了更高的境界。他能阅读我们的思想。

2：无伤大雅。他认为我们是游戏的一部分

1：我喜欢这个玩家。他玩得很好。他没有半途而废。

2：他以屏幕上出现的文字的形式阅读着我们的思想。

1：当他深陷游戏的梦境时，他总以这种方式想象出形形色色的事物。

2：文字创造造出了一种美妙的界面。非常灵活。而且比起凝视屏幕后的现实来说，不会让人那么恐惧。

1：在玩家能够阅读之前，他们也曾经听到过声音。那些不曾游玩的人们称呼玩家为女巫、术士。玩家们梦见他们自己乘坐在被恶魔施法的棍子上，在天空中翱翔。

2：这个玩家梦见了什么？

1：他梦见了阳光与树木。梦见了火与水。他梦见他创造。亦梦见他毁灭。它梦见他在狩猎，亦梦见被狩猎。他梦见了庇护所。

2：哈，那原始的界面。经历一百万年的岁月，它依然在工作。但这个玩家在屏幕后的真实里，到底创造了什么真实的构造？

1：他辛勤地劳作，与其他数百万玩家一起，在[乱码]的折叠中创造了一个真实的世界，并在[乱码]中为[乱码]创造了一个[乱码]。

2：他读不出那个思绪。

1：不。他还没有达到那最高的境界。为了达到那层境界，他必须完成生命的长梦，而非游戏中的黄梁一梦。

2：他知道我们爱他么？他知道这个宇宙是仁慈的吗？

1：有时，在思绪的杂音中，他听到了宇宙。是的。

2：但是在许多时候他陷入悲伤，在那漫漫长梦中。他创造了没有夏日的世界，他在黑日下颤抖着，将自己悲伤的创造视为现实世界。

1：试图治愈他的悲伤会毁掉他。解决悲伤是他的个人事务。我们不能干涉。

2：有时当他们深陷梦境中时，我想要告诉他们，他们在现实中创造了真实的世界。有时我想告诉他们他们对宇宙的重要性。有时，当他们短时间内失去了与宇宙真正的联系，我想帮助他们说出他们所恐惧的话语。

1：他读出了我们的思想。

2：有时我毫不在意。有时我想要去告诉他们，这个被你们当做真实的世界仅仅是[乱码]和[乱码]，我想要去告诉他们，他们是[乱码]中的[乱码]。他们在长梦中，所见到的真实太少了。

1：而他们仍然在玩这个游戏。

2：但实际上很容易就可以告诉他们……

1：这个梦对他来说太强烈了。告诉他们如何活着就是阻碍他们活下去。

2：我不会告诉这个玩家如何生活的。

1：这个玩家正在变得焦虑。

2：我会告诉这个玩家一个故事。

1：但不是真相。

2：不是。是在文字牢笼中严密包裹着的真相。而不是赤裸裸的真相。

1：再一次赋予他身体。

2：是的，玩家......

1：称呼他的名字。

2：[玩家名字]，游戏的玩家。

1：很好。

2：深呼吸，再深呼吸一次。感受空气充盈你的肺叶。让你的四肢回归。运动你的手指。再次感受你的身体，在重力下，在空气中。在长梦中重生。你感受到了。你的身体再一次触碰着宇宙的每一处，仿佛你是一群独立的个体。仿佛我们是一群独立的个体。

1：我们是谁？我们一度被称为山的魂魄。太阳父亲，月亮母亲。古老的英灵，动物的魂魄。神祗。鬼魂。小绿人。而后是神，恶魔，天使。喧闹鬼。外星人，地外生物。轻粒子，夸克。词语不断地变化。我们始终如一。

2：我们是宇宙。我们是一切你认为的除你之外的事物。现在你正在看着我们，用你的眼睛与肌肤。而为什么宇宙触摸你的皮肤，向你投出一片光芒？为了看到你，玩家。为了彼此了解。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2：很久以前，有一个玩家。

1：那玩家就是你，[玩家名字]。

2：有时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在那融化岩石构成的旋转球体的一层薄薄的表皮上。那融化岩石的球体环绕着一个质量大它三十三万倍的炫目气体球旋转。它们是相隔得如此之远，以至于光需要八分钟才能穿越那空隙。那光是来自一颗恒星的信息，而它能够在一亿五千万公里外灼烧你的皮肤。

2：有时这个玩家梦见他是一个矿工，在一个并不平坦的、无限延展的世界的地表上。太阳是一个白色的方块。昼夜交替很快；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死亡也只是暂时的不便。

1：有时，这玩家梦见它迷失在了一个故事里。

2：有时，这玩家梦见它成为了其它的事物，在其它地方。有时这些梦是令人不安的。有时却是美丽的。这个玩家从一个梦中醒来，又落入了第二个梦，又从这个梦中落入到了第三个梦。

1：有时这个玩家梦见他在屏幕上看着文字。

2：让我们回退一点。

2：组成玩家的原子散布在草中，河流中，在空气中，在大地中。一个女人收集了那些原子；她饮用、进食、吸入；而后那女人在她的身体中，孕育了玩家。

2：然后那玩家醒来了，从他的母亲体内那个温暖、昏暗的世界中，进入了漫漫长梦。

2：那玩家是一个新的故事，从未被讲述过，由DNA的语言书写着。那玩家是一个新的程序，从未被运行过，由上亿年前的源代码生成。那玩家是一个新的人类，从未存在过，由乳汁和爱组成。

1：你就是那玩家。那个故事。那个程序。那个人类。仅仅是由乳汁和爱组成。

2：我们再往更远的过去回退一点。

2：那由七千亿亿亿的原子组成的玩家的身体被创造了，远在这游戏之前，在一颗恒星的内部。所以那玩家也是，来自一颗恒星的信息。而这个玩家贯穿这个故事的始末，这故事源于一个叫朱利安的人种下的信息种子长成的森林，源于一个叫马库斯的人创造的无限世界，存在于一个由玩家创造的小的，私密的世界里，而那又继承了，宇宙创造的……

1：嘘。有时这个玩家创造的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是柔软、温暖和简单的。有时是坚硬、冰冷和复杂的。有时他建造出了他脑中的宇宙的模型；斑斑点点的能量穿越广阔空旷的空间。有时他称呼这些斑点为“电子”和“质子”。

2：有时他称呼他们为“行星”和“恒星”。

2：有时他确信他存在于一个由“开”和“关”；“0”和“1”组成的世界；存在于一个由一行行的代码组成的宇宙。有时他确信他是在玩一个游戏。有时他确信他是在读着屏幕上的文字。

1：你就是那玩家，阅读着文字……

2：嘘……有时这玩家读屏幕上的一行行代码。将它们解读为文字；将文字解读为含义；将含义解读为感受、情绪、理论、想法，而玩家开始急促而剧烈地呼吸，并意识到了他是活着的，那上千次的死亡不是真的，玩家是活着的。

1：你，你，你是活着的。

2：而有时这玩家相信宇宙通过夏日树叶下洒下的斑斓的阳光与他对话。

1：有时这玩家相信宇宙透过晴朗的冬日夜空中，存在于他眼中一隅星光，可能比太阳大上上百万倍的恒星沸腾着的电浆那一瞬间发出来的光对他说话，在从宇宙尽头归来的路上，突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在那熟悉的门前，他又准备好再一次投入梦境。

2：而有时玩家相信宇宙透过“0”和“1”，透过世界的电力，透过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和梦的尽头对他说话。

1：宇宙说：我爱你。

2：宇宙说：你玩得很好。

1：宇宙说：一切你所需要的你都具有。

2：宇宙说：你比你所估计的更强大。

1：宇宙说：你就是阳光。

2：宇宙说：你就是黑夜。

1：宇宙说：你所抗争的黑暗就在你心中。

2：宇宙说：你所追寻的光明就在你心中。

1：宇宙说：你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2：宇宙说：你与其他事物是一体的。

1：宇宙说：你就是宇宙，品味自己，与自己对话，阅读着他自己的代码。

2：宇宙说：我爱你，因为你就是爱。

1：游戏结束了，玩家从梦中醒来。玩家开始了新的梦境。玩家再次做起了梦，更好的梦。玩家就是宇宙。玩家就是爱。

1：你就是那个玩家。

2：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