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矛盾（二）

【晓天，你知不知道海瑞的故事？】

家恒用手指在装着巴菲的高脚杯上缓缓地摩擦，看着水珠从杯口下落，轻声问道。

【那个五十六世时的清官吗？但跟这次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呢？前辈，您别卖关子了，快讲吧。】

大概是考虑到家恒可能确实有所准备，晓天又恢复了先前言语上的敬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晓天也不是鲁莽之人。

【别急啊，晓天。这件事说来话长，要明白这件事，你首先应该知道胡宗宪。】

【胡宗宪？】

看着晓天困惑的神情，家恒缓缓说道。

【胡宗宪是当时的江浙总督，比身为县令的海瑞厉害多了。刚好，此时胡宗宪的儿子路过海瑞所管辖的淳安，那个纨绔因为不满驿站的伙食就把驿吏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按理讲，作为一个下属的海瑞只能对胡宗宪的儿子忍气吞声，装聋作哑。可是海瑞并非常人，他不仅没有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反倒是大肆宣扬了一番。】

【哦？】

听到这里，晓天微微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家恒注意到了这一点，故事并未被打断，反倒是讲的更快了。

【那海瑞便正如今日一般，大肆宣扬胡总督的高风亮节，拼命斥责这位被抓捕归案纨绔的劣迹斑斑，然后在决然否认这两者之间的父子关系。那么就算是胡总督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听到这里，连读者都已经基本明白，海瑞搞了个非常阴损的阳谋，让凡是要点脸面的人都不敢动手的阴招。使得胡宗宪根本没法在天下人面前与自家儿子相认，否则自己的名声也就坏了。

但是晓天的脸色是越来越阴沉了，当他听到“那海瑞便正如今天一般”更是捏紧了拳头，骨头的脆响都清晰可闻，沉着声问道。

【那么，然后呢？】

家恒听到晓天这么发问，一脸惊诧地看着他，好似看到什么珍奇物种一般。

【真没想到啊，我本来以为晓天你只是个肌肉变态，没想到你的肌肉竟然长到脑子里了，我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你还没懂吗？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啊……】

【够了！】

晓天忍无可忍，大声喊道。

这声音就如同先前家恒在呵斥“狮子头”一样，震得人心颤，震得人胆寒，本来恢复过来的咖啡厅又再次沉静下来。其中许多食客面面相觑，今天这是怎么了，一阵一阵的，猫儿叫春吗？

家恒望着眼前因为极度的愤怒，站起身来的晓天。目光如水，神情自若，仿佛刚刚的怒吼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家恒，我本来尊你，叫你一声前辈。没想到，在事关组织大业上，你竟然如此儿戏，因为一己私欲就视大哥命令为无物。我们一中本来已经与龙泉结为盟友，你就只因为嫉妒我，就自作主张地殴打龙泉的二少主。我刚你听一言，还以为有什么惊天之论。细细想之，不过尔尔。你说，你身为一中参谋，有何面目去面对大哥，有何面目去面对其他同僚。你说啊！】

晓天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般，指着家恒痛骂着。他神情狰狞，浑身肌肉青筋暴起，气势极盛。

漠然地看着快要顶到自己鼻子的手指，家恒没有任何表示，除了喝了一口水以外，眉毛都没动。

家恒的眉毛没动，但是晓天可受不住了。挑了挑剑眉，晓天还要开口时。

家恒动了。

本来拿着水杯的手一甩，晓天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还没回过神来，那只指着家恒

的手腕被死死地扣住，虽然晓天一身的肌肉，但是这并不是说他是金刚不坏之身啊，尤其是手腕这种肉比较少的地方。

晓天感到手腕上的力道之大，吃痛下，脚下一个不稳，被家恒一把拉倒。感受到身子碰到桌上盘子的时候，晓天一个机灵，正要挣扎，但头发却被牢牢抓住，然后一股大力袭来，整个头就这样被摁在了家恒刚刚还没吃完的蛋包饭上。

突然受到袭击的晓天，现在已经完全了掌握状况。这个家恒要搞我，他恼羞成怒了。晓天虽然现在脸被摁在蛋包饭上，但是他完全不慌，毕竟体型的差距在那里。而且对手恼羞成怒，反而证明他的心已经乱了。

正当晓天准备发力挣脱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腰被抵住了，全身的发力点被压制了。而且那种触感以及力道——是膝盖。

家恒将全身之力集中在膝盖上，压住了晓天的后腰。

而且手也马上被反扣住了。

无法反抗，晓天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力反抗，哪怕自己身上再多的肌肉也是于事无补。

感受着脸上黏黏的蛋包饭，以及腰上那刺痛的力量，晓天感觉不妙了。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轻轻说道。

【废物，还嚎吗？】

空气静的让人浑身都不自在，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动弹的。刚刚在“狮子头”进店的时候选择呆在店里看热闹没离开的客人，此刻心中那一百万种问候别人家女性前辈的话，不要钱似得蹦出来了。但是对这两个始作俑者他们是不敢动嘴的，甚至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可怕，但对刚刚犯傻的自己倒是可以下得去口。

被家恒压住的晓天在听到对方在自己耳畔的低语后，瞬间扭动了起来，被摁在蛋包饭的脸下面发出“唔唔”的声音，但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把家恒从他身上掀翻。

发觉身下人的躁动，家恒冷哼一声，膝盖猛地一撞，或许家恒力量确实不如晓天，但是这集合全身体重的压力，还是让晓天承受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等到晓天终于不再挣扎后，家恒拉着他的头发，强行将晓天的头抬了起来。看着那沾满番茄酱的脸，淡淡地说道。

明明手头上做着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但是听家恒的语气，仿佛就是在跟邻居打招呼一般平淡。

至始至终都不曾感到畏惧的晓天，看到这个样子也是心里发毛。

【晓天，你可知晓我跟信成的关系？】

虽然真的很不想回答，虽然真的很想甩下脸色转过头去，但是看到家恒这个样子，晓天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答道。

【不就是大哥和小弟的关系吗？】

听到这个回答，家恒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大笑了。不知道今天是哪位佛陀这么关心自己，开心果是一个一个的往嘴边送。

【笑什么？难道不是这样吗？】

刚才在家恒面对龙泉的二少主的时候晓天就听到过这狂放的笑声，但是那时候他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当自己成为这笑声嘲讽对象的时候，晓天就切实地感受到那种被狠狠鄙视的感觉。

那是完全不顾他人感受的，唯我独尊的笑声。

【笑什么？我笑你见识浅陋，我笑你坐井观天，我笑你傲慢无知。】

大笑过后的家恒，轻蔑地看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晓天。

【你是不是觉得，刚刚在事情发生前你的建议非常有用，你是不是觉得，连这种事情都看不出来的我不配做个这个参谋，你是不是觉得，只有你能配得上信成。我告诉你，你在想屁吃！就你这种货色，我动手都是脏了我的手。】

听到家恒如此侮辱自己的晓天，整个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通红通红的，配上糊了一脸的番茄酱，看上去分外的凶横。

【你胡说，你就是嫉妒，你就是公报私仇，你就是不如我！】

【公报私仇？我用了其他人擒住你了吗？别搞笑了，晓天！一中还没人值得我公报私仇的。不过，我们确实有私仇。】

说罢，面色凶狠的家恒，猛地把晓天的往桌上撞去。

装蛋包饭的瓷盘，四分五裂。

【这一下，是为了你刚刚指着我鼻子的。】

抓起来，再撞。

雪白的餐桌上，出现了鲜红的颜色。

【这一下，是为了信成对你信任的。】

抓起来，再撞。

原先膝盖上传来的反抗感松了下来。

【这一下，是为了你的傲慢。】

撞完三下，家恒松开了手，从晓天身上下来，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茶杯，自己加了点茶，看着眼前的狼藉，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