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吟应觉月光寒

杨逍将晓芙安顿好，靠在边上的床榻上和衣而眠。杨逍睡觉很轻，晓芙的一点点动静他都能惊醒，想来是怕晓芙偷偷寻了短见。但是刚刚简捷的一番话却在晓芙心中不断回响，如今放走简捷，自己与杨逍一起的事情估计很快江湖都知道了。为了抹黑杨逍，还不知会传的如何难听，武当和峨眉的脸面如何收拾。依照殷梨亭的性格，估计会满江湖的寻找杨逍，自己活着就是个错误。如今杨逍看官自己甚严，就算是寻思都没有机会。自己在他身边一日，他就有危险，若是能让杨逍嫌弃自己，现行离开变好了。思来想去，只有硬下心肠，若是杨逍伤心一场，怕是就此忘了自己了。

次日之后，杨逍与她说话，多是爱答不理。晓芙身上的伤还没好，杨逍熬好药，准备喂给她，晓芙将头转过去，不去应他。杨逍的勺子喂好几次，晓芙狠下心来，用手一碰将药碗打翻，这药滚烫尽数洒在杨逍的手腕上。晓芙想着激怒杨逍，让他对自己心生厌烦。这碗药刚刚熬好，虽然手腕隔着衣服，但是大部分洒在杨逍的手上，杨逍的手顿时烫红了一片。他却没有发火，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小二熬来的药，如今看要劳烦他重新熬药了”

晓芙本就没存了活着的心，决定绝食明志。杨逍虽然将利器收走，却无法阻止晓芙绝食，一日功夫，晓芙水米未进。杨逍有些急切了，晓芙便吵到：“杨逍，有你在一日，我便不会吃饭，你毁了我，今生我都不会原谅你”。杨逍本就知道自己的错处，晓芙这话说出来，杨逍虽有些伤感，却不大生气，说道：“你怎样才肯吃东西”，晓芙说道：“我永远不想见到你，你放我走”，杨逍摇头坚决说道：“不行，我若是放你走，你师父知道，你就没命了”晓芙不去理他，杨逍点了她的穴道，自己喝了粥喂给她

只是晓芙伤势刚好，杨逍用的力道不大，杨逍端饭的功夫，晓芙强行运功，冲开穴道，练武之人最忌讳强冲穴道，稍有不慎便会筋脉尽断。晓芙强冲穴道，自己内息翻腾，不由得呕出血来。杨逍进来见她这般，十分担忧，忙过来查看，晓芙拔下头上的金钗，刺透杨逍的肩，这金钗本就是纯金打造，坚硬锋利。杨逍的肩上瞬间有鲜血留下了，杨逍有些苦痛的望着晓芙，有望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将她嘴边的血擦干，说道：“丫头，你竟真这么恨我，连死都不怕”。

晓芙见他受伤，心中忽然心软下来，却不敢说些好听的，橫下心来说道：“不错，我恨你入骨，我本来是要嫁给殷六侠，是你毁了我本该安逸的人生”杨逍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我与你一起，只想着自己快活，却从未想过，你跟着我这个大魔头是不是真的快活。你放心吧，我犯得错，我一定会弥补”杨逍这话像是说给晓芙，又像是说给自己。

杨逍道：“今日起，你不要绝食了，也别在伤害自己了，过几日我放你走就是。”晓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杨逍这几句话说的极为真切，却透着苦痛和绝望，他这一生怕是还没有这般绝望过，求不得，放不下便是如此。

之后杨逍很少同晓芙说笑，晓芙也不同他说话，只是，马车调转了车头，转向南去，晓芙不知何故。晓芙忍不住问杨逍：“杨逍，你不是说放了我吗，你有要带我去哪里”。杨逍坐在马车边上，赶着马车，手中拿着一壶酒，漫不经心的喝着，却不去看晓芙，靠在车边说道：“我送你去武当山”，晓芙有些不解，“为何去武当？”杨逍说道：“你说的不错，是我把你顺遂的人生改变了，你这样死心塌地的对待殷梨亭，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值得你这样对他”

晓芙说道：“这些不用你来管”，杨逍哈哈大笑，笑中有些苦涩：“就是我多管闲事了，我与你一同去武当，他若是知晓你心意，愿意与你共结连理，我便留在武当山上，由他们处置，他若是不愿意，那就证明，这就证明你所托非人，我便杀了他，也好绝了你的心思”晓芙听到杨逍这个想法，心中大惊，说道：“杨逍你疯了”。

杨逍将酒倒进醉了，大笑道：“不错，自遇见你以后，我又哪一日是清醒的呢”晓芙本想着离开他，不在拖累他，却不想竟要害他去送性命。杨逍此刻心灰意冷，发丝有些凌乱，他一贯喜欢白色衣衫，近来几日却都穿成黑色。

此刻晓芙心中极为慌乱，自己该如何阻止杨逍，此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仿若置身于茫茫大海的一叶扁舟，船上火起，却不知该去往何方。山川叠嶂，河水悠悠，春天的颜色越来越浓稠，不觉之间，树木抽芽，青草脆嫩。杨逍的马车在这山间穿行，车上的女子心绪万千。一路上杨逍很少同她讲话，总是拿着一壶酒，兀自喝着。二人打尖住店，杨逍也不再与晓芙一屋，心中又不放心她，夜里在廊下依靠着墙而坐。

虽说是已入春日，夜间的凉风阵阵，杨逍握着一壶酒大口饮着，似乎这酒是救命良药，喝下能治疗这一生情伤。春日多雨，地上的万物都等着一场甘霖的滋润，好在春朝迸发出最撩人的姿色。晓芙睡在窗边的床上，听到窗边响起闷雷，知道要下雨了。不一会，春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屋子外空气中呼气都有了哈气。

晓芙将被子裹紧，透过窗缝，看见杨逍还在廊下坐着，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打湿。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他的黑发湿漉漉的，他却丝毫不以为意。仍然拿着壶酒，只不过烈酒入口，呛的他咳嗽起来，他却仍不肯放下。晓芙有些心疼，想将这狐裘披在他身上，更想劝解他，却是犹豫着不敢前去。

说不害怕也是假的，晓芙自从经历了那个蝴蝶谷的夜晚，总是害怕喝酒的杨逍，她不了解这个男人，究竟什么时候压抑的人性会爆发，他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心思。他们二人都不知那个夜晚是王难姑的情药帮忙，只是这又何尝不是杨逍压抑在心底的愿望呢。

冷风袭袭，杨逍也感到一阵寒意，雨水打湿了肩膀，被发簪刺伤的伤口沾到水更加疼痛了，杨逍却不想也没有心思去管他，“管他娘的呢，心痛尚且修补不得，何况是这小小的皮外伤。”杨逍的心似乎也被这雨劈打这，翻来覆去。自己往日读那些生死相依的画本子，说什么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随之类的诗句，总觉得是诓骗人的。前半生名利兼有，偏又生的女人都喜欢的面容，自是有不少的风流账。更是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这类的话是空话，遇见晓芙才知道这时间什么叫做一物降一物。

晓芙便是将他这多情的种子生生拔断的利刃，自识得她之后，便觉得她是这时间最可爱的女子，一颦一笑无不叫人如沐春风。之前虽有柔情似水。也曾有过颜色旖旎，更有冰雪聪明，却总不及她的善良中正，或许在江湖的血雨腥风里，杨逍逐渐迷失了自我，适应这江湖，独独晓芙固守着心中的良善，这正是杨逍所没有的。此后，不管这世间怎样的女子，再也不入他的眼睛。

只是这丫头独独不爱自己，这是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啊。杨逍越想，心中越悲凉。将院子里的竹叶摘下，轻轻吹奏，曲调悲伤。不过这雨夜，谁又听得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