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见到雷狮的时候是在用餐之后，面对面，两人就这样互相瞧着隔着一扇带窗的门。他不问是不是你招来的联邦，而安迷修也不答为何自己能站在他面前，他们就这样互相看，候着对方打破沉默。

最终还是雷狮开的口，“解释吧，我听着。”

“没什么好解释的，在下说的话不会食言。”安迷修说着从烟盒里又顶出了一根烟，擦火点上，站在门边却没有扭头瞧一眼里面的雷狮。

“一小时后就会到凹凸新室，你就趁现在，”安迷修说着将烟盒扔在了他的脚边，“苟延残喘一会儿吧。”

安迷修说完便走了，雷狮捡起脚边的烟盒，推了一根叼在嘴里，手指放在烟头两端通了电，深吸了一口之后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不会食言。”

一个小时后领路的直升机带着他们停了下来，凹凸新室是个空中阁楼，形同三维国际象棋那样用简单的阶梯链接每一个居室，最高处便是神明在的地方这回儿应该是本人了。

仰头望着那隐在星空中的楼宇，雷狮笑了笑心里说一句可悲，大概是人心窄了之后就只能靠着俯瞰世界来填充自己的空虚，他这好父亲就是这样，心头窄得连自己都塞不进，还说着想要整个世界。

“恭候多时了，小主人，最后的骑士。”

“嘁，虚伪。”雷狮冷哼了一声，刚从飞船上下来还没站稳就被聚集在底下的人狠狠揍了一拳，索性挨揍的也不止他一个，听着身旁‘最后的骑士’也传来同样的闷响，雷狮眼前一黑还不忘嘲笑他的愚忠。

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人还是被关在一起，还是面对面的，只是都换了一套难看的情侣装，手腕上的表也换成了恶心人的测量腕带，干净的桌面上放着一把枪，老式左轮，是这个时代的稀有货色了。

雷狮抬眼快速夺过枪指着安迷修的脑门，而后者只是瞧着他还有那漆黑的枪口说：“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出不去的。”

“你可以。”雷狮说。

安迷修摇头，“我不会那么做的。”

雷狮猛地摔下枪，一拳头揍在安迷修脸上，踩上桌子踢翻安迷修又一跃骑在他的身上，揪着他的衣领，“我不知道他给你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的，哪怕是一秒你也已经是叛徒了。你活不成的。”

安迷修吐了一口血水，笑了笑，“我想死，你知道。”

“为什么？猩红我已经帮你，”雷狮皱眉，“你要是因为宴会上的事想报复，你其实已经……”

安迷修抓住了雷狮压在自己身上的手，“最后的骑士，雷狮你知道吗？在下其实半点也不像个骑士。我手上的人命可能是你的几百倍，甚至千倍，我被当枪杆子使的时候从没有眨过眼。因为他们说这是拯救，他们说什么我们这群孩子就该听什么，凹凸实验也就是那么回事。”

“实验已经结束了，自爆小队没做干净的都被我烧了，基因档案也是。你知道凹凸实验抓去的和参与的备选孩子，最后是为了做什么吗？”安迷修握住雷狮的手，扣住雷狮的三根手指，卡住食指压着拇指摆出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他自己的孩子也许是最好的，但备选他也是可以接受的，作为拯救的中间介质。”

雷狮眼眸微扩，他突然明白安迷修在说什么了。

猩红，复制人，生命的实验，大脑的活体媒介。卡米尔只是幌子，他安迷修才是真正的媒介。

所以他才说他的孩子有很多，他说的不是雷王星上的，不是大哥也不是姐姐不是他，更不是卡米尔，他说的是他在凹凸实验里养育的那一群野孩子。

——每个孩子！

“你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不怕电吗？”安迷修轻飘飘地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雷狮惊地瞪大了眼，被安迷修抓着的手颤抖不止。他能感觉到害怕，这是他第一次那么怕，就连大哥那时候要杀卡米尔的时候都没让他那么害怕过。他的脑袋开始飞速地运转，他想像以往那样冒出一个想法，一个能够打破现状的想法，可他看着安迷修，对上安迷修的眼睛，对，就是那双该死的眼睛！他想不出，他什么也想不出了。

“我本来也是不会接受叛徒的，会反咬主人的狗哪怕再凶悍对我也是没用，”神明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悠悠然的听不出喜怒，“只是这孩子很努力，他是他那批里最优秀的，一直以来也没让我失望，甚至连你都无可奈何地栽在他的手上了。雷狮，他值得我给的这个机会，桌上的左轮是最后的考验，谁运气好谁就活下来接受植入实验，我喜欢被运气眷顾的孩子。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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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坐回位置上之后，雷狮对这事突然没了兴趣，他是挺钟意安迷修的，不然也不至于让安迷修碰他。他那么傲一个人，连自己的老爷子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交出自己，然而他觉得他还是看走了眼，以至于不得不面临这种无聊的局面。

“向日葵。”安迷修突然说。

“什么意思？”雷狮兴趣缺缺地问。

神明也不是没有脑子的，雷狮很清楚要是他们俩就这样僵着迟早也会被神明连着房间一起扔掉，然后在星际宇宙里炸成一道烟花，可他能怎么办？他可不想被约束，一点儿也不想。

“如果有葬礼的话，我希望能躺在向日葵里，盛开的那种，最好手里也能插着一枝。”安迷修有些肿的脸笑了笑。

“神经，”雷狮骂了一嘴，“叛徒还想要葬礼，谁会去啊！总提一些我没开口问的事，你脑子是真的被搞坏了。”

安迷修耸了耸肩，手握上桌上的左轮枪又抓住了雷狮的手掌，“你问过，就在宴会上。我那时候抓着你的手就一直想说想和你共舞一曲，但事后想想从小只学了拿剑拿枪了，别说舞蹈了，连个基本的修养都要你教，真是个不合格的骑士。”

“我不会去的，你想也别想。”雷狮冷淡地打断了安迷修的美梦又说，“你也别想死，你欠我的多着呢。”

“嗯，在下知道。”安迷修点了点头，“但这由不得你。”

他们几乎是同时动作的，只是一个是一心想要赴死，而另一个是怎么也不愿意扣板机，两个人互相僵持着，手指不知不觉地扣在一起纠缠在冰凉的扳机上。

砰！

没有一声空弹的声音，他应声倒了下去，鲜血溅在地上顺着那穿透的口子流了下来，雷狮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安迷修的面前的，不顾脚被椅子绊倒在地，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瞪大眼睛瞧着安迷修，抓住安迷修那伸向他的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

雷狮企图去抱他，可他却松开了手，不再和雷狮抢那个小小的扳机，而是完完全全地将枪放在了雷狮的手里，转动了转轮，脸上露出了一笑。

很快门就打开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雷狮看见了神明，苍老，憔悴，俨然病入膏肓，要是在正常情况下雷狮瞧见他可能还会犹豫片刻，毕竟是他的父亲，然而现在。

雷狮举起了左轮鲜血顺着转轮滴落了下来，他对着那个老人，没有颤抖也没有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