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信香】

——华山，地牢外

哪吒一袭暗红的长袍迎风而立，墨色的襟带轻挂在纤细的腰身处，长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清冷禁欲的气质衬上一副绝好的容颜，就连艳丽的百花也不由黯然失色;

“二哥，原以为哮天犬应当将我的话，一字不差的传给你了才对。”

“是一字不差，可我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要将沉香缉拿归案！”

杨戬先是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不由暗恼自己的定性;

不过转瞬想来，这世间能让他看一眼便无法自控的人儿，也就只有一个哪吒了。

“人我已经放跑了，二哥要么拿我去向父皇交差，要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送沉香来见杨婵，哪吒自有他的打算，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在见到自己母亲受苦之后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现在安逸的生活;

如今人也见了、罪也遭了，接下来，就要看沉香自己的抉择了。

“三弟，你是知道的，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与你动手，我舍不得伤你。”

杨戬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有些事，哪吒明明很清楚其中的根由，可对他的态度却总是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对沉香的态度都比对他温柔的多。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毕竟，我早已被真君伤习惯了，不是吗？”

哪吒冷笑一声，当年生下晏安时有多痛，他就有多恨杨戬，可哪吒明白，恨亦是基于爱而产生的，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释然，无爱，也就无恨了……

可事实上，爱一个人，又岂能轻易地放弃呢？

感情之事向来如此，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对你的伤害，便用余生来偿还，可好？”

杨戬如今不会再掩饰自己对哪吒的感情了，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哪吒都只能是他的，只能是他杨戬的独属！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有些伤，就算用你的命也补偿不了！若是显圣真君再纠缠不休的话，本殿下不介意在大街上随意拉个人拜堂成……唔……”

杨戬才不吃这一套呢，哪吒自小就是这般口是心非，到现在也没改过;

“你拜一次堂，我就杀一个人，直到全天下的乾元和中庸都死尽，除了我，谁也别想动你分毫！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动情的坤泽，所以——永远也别想逃离我！”

不要以为杨戬是在开玩笑，要真惹急了，这事他干得出来……

“杨戬！你混蛋！”

不远处还有三双灼灼的目光紧盯着这边，哪吒又羞又恼，恨不得一脚将杨戬踹到天边去。

“混蛋的称呼我都听习惯了，还是换个新鲜的吧。”

杨戬不等哪吒反应过来，直接封了哪吒的穴道，将人打横抱起;

“沉香就交给你们了，拿不到宝莲灯，就自己提着人头来见本君！”

甩手掌柜向来好做，虽说事情扔给哮天犬和梅山老大他们不怎么靠谱，但这本来也是做给王母看的，就算沉香捅破大天去，也没哄好媳妇儿这件事重要。

“杨戬！你活腻歪了！赶紧给爷解开！”

哪吒身上动不了，但眼睛和嘴还是能动的，于是杨戬抱着哪吒走了一路，哪吒就瞪了杨戬一路，嘴上功夫也没停过，骂累了，杨戬还贴心的停下来喂两口水，生怕伤了嗓子;

一直到了真君神殿之后，杨戬这才解开了哪吒的穴道。

“沉香已经得到了宝莲灯的口诀，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和我纠缠不休，而是应该尽早夺回宝莲灯，否则等他成长起来，吃亏的可是你，到时候王母娘娘怪罪起来，我看你怎么交代！”

哪吒喋喋不休的骂了一句，气也出的差不多了，这些年修身养性攒下的火气都一股脑发到了杨戬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快！

“王母娘娘想要借此事重振自己欲界之主的威严，能倚靠的只有我一人，现在还不到她撕破脸皮的时候。”

“你倒是看的透彻，不过王母娘娘远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到时栽了跟头，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这么说，你还是舍不得我受苦咯？”

杨戬一脸狡黠的凑到哪吒面前，咧嘴一笑，简直和晏安撒娇的模样如出一辙！

“你爱死多远死多远！埋你还得费劲挖坑，爷可没那闲心，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家哄孩子睡觉呢！”

“别家的哪有自家孩子好？我们抓紧生上十个八个的，到时候你哄孩子，我哄你。”

追媳妇儿就得脸皮厚，这一点杨戬自小就有耳濡目染，他爹就是靠着厚脸皮追上瑶姬长公主的。

“杨戬，你脸皮是城墙做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如此的厚颜无耻！”

“可能年纪大了，一人独守空房太久，要不然我们抓紧把婚成了，至于聘礼，我一早就备着，你要是点头，我明天就派人送去乾元山。”

“干嘛？找死啊？”

面对恼火到直跳脚的哪吒，杨戬只一味宠溺的笑着，他的少年本就该随性自在，哪吒不是任何人的傀儡，他始终都是封神战场上那个性烈如火、义薄云天的小将军！

“我师父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你今天敢把聘礼送去，他明天就敢砸了玉鼎师伯的玉泉山。”

“所以，你是同意嫁给我了吗？那我该找司命算个成亲的好日子了，嫁衣也得让人开始绣制了，还有……”

杨戬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嘴里默默嘀咕着;

“我什么时候同意嫁给你了！杨戬！你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吗？你全身上下还有能用的地方吗？”

“咳咳……你……你想用哪儿？”

“杨戬！爷要是再让你近了身，爷就跟你姓！”

哪吒先是一愣，顺着杨戬的目光向下瞥去，瞬间红了一脸，怒不可遏的踩了杨戬一脚，拂袖而去。

“不用这么急的改成夫姓，我们家没这规矩，你喜欢就好。”

好不容易拐回来的媳妇儿，岂能这么轻易的放人？

哪吒躲过杨戬搂腰的动作，正要出手时，就被脚后边的凳子腿绊倒，径直落到了杨戬怀里，还没等缓过来，就被杨戬调侃的话语气到发抖，狠咬着后槽牙。

“杨戬，我以为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算你再继续纠缠，我也不可能和你成亲，我这辈子有晏安就够了，已经错过的人，就不要再勉强了。”

“因为一场误会而分开，两个相爱的人从此守着回忆了此残生，哪吒，你甘心吗？至少我做不到，我不是在勉强你，我只是想求你放过自己，再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从我们相识至今，已经经历了很多很多的磨难，不要轻易放弃我，好吗？”

杨戬从来都是一冷冰冰的样子，有些胆大的调侃他是“黑面神”，但不是说他人长得黑，只是单纯的爱摆臭脸色，生人勿近的架势，即使是面对日日相处的哮天犬也是一样的;

可如今站在哪吒面前这位可怜兮兮的男人实在和传言中的显圣真君相去甚远，那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说出去怕是没人敢相信。

“你……你先将那腻人的信香收回去，我……我……”

哪吒面色绯红，双腿直打软，乾元的信香只对爱慕之人生情，而坤泽面对生情的信香，往往是没有抵抗之力的，若非哪吒法力高深，此时早已不能自控的扑到杨戬怀里了。

“这是兰花的清香，不腻人。”

杨戬一手扶着哪吒的小腰，一手撩拨开哪吒额前的碎发，声音夹杂着几分委屈，解释到。

“收……收了，求——你！”

哪吒死命的咬着嘴角，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双目紧闭;

“三弟！你怎么了？哪吒、哪吒！”

杨戬原本只做玩笑而已，可哪吒的状态显然不像玩笑这么简单！

“清……清修丹……给我……”

不是说乾元的信香只会让坤泽感到舒服吗？杨戬紧紧抱着哪吒，心中自责不已，暗恼书中写的那些不靠谱的东西！

哪吒用力攥紧杨戬的胳膊，嘴角被自己咬出了血痕，疼的浑身打颤，冷汗浸透了三层衣襟，可他始终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来人！来人！快去请药王！”

“不……不许去！”

哪吒睁开泛着血红的双眸，冷冷的瞪着杨戬，声音透着齿缝渗出;

“清修丹……在……百宝袋里……给我……”

杨戬意识到哪吒此时的状态定有蹊跷，但也容不得他多想，一阵手忙脚乱过后，总算是找到了装着清修丹的小瓷瓶，倒出一颗喂到了哪吒口中。

“好些了吗？不行还是让人去请药王过来看看吧？”

杨戬紧张的脸色发青，若非担忧哪吒的状况，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无碍……”

哪吒脸上全无血色，声音也沙哑着，但好在痛感已经淡了很多;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哪吒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正打算离开，可腿上一软，又栽倒在杨戬怀里;

“哪吒，我也懂些医术，莫要骗我。”

杨戬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拉过哪吒的手腕就要搭上去，可哪吒却急忙抽了回去，这一点更加重了杨戬的怀疑;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久久不曾散去的兰香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一种醉人的肃杀之气，如此天差地别的两种信香，却又如此的契合……

“二哥，我真的没事，或许是太累的缘故，休息休息就好了。”

无论杨戬再怎么询问，哪吒就是瞒着不肯告诉他;

“我扶你去内室……”

“不必了，劳烦二哥送我回云楼宫吧，晏安还在等我的糖葫芦呢。”

哪吒抿唇轻笑着，只是衬上那张惨白的脸色，着实让杨戬揪心不已。

“晏安一个孩子怎么能照顾好你？我先扶你去内室小憩片刻，再去将药王请来，切不可讳疾忌医。”

“不可以！我……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再麻烦药王跑一趟，我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此刻的哪吒根本不想再和杨戬有过多的纠缠，他必须要尽快摆脱杨戬;

因为——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似乎快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