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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深蓝的序曲

时光海与未至夏

黎明初晓,天空与海洋的界限在朦胧的晨光中模糊难辨。“海神之子号”的引擎以低沉的轰鸣驱动着这艘白色巨兽,缓缓驶入了一片视觉上便能感知其不同的水域。近岸那种透亮的碧色早已消失,寻常航道上常见的蔚蓝也在此处沉淀、凝聚,化为一种近乎墨黑的、沉重的靛蓝。这里的海水仿佛拥有了更高的密度,阳光费力地穿透表层,在其下不过十几米便显得力不从心,只留下几道徒劳的、变幻扭曲的光柱,徒劳地试图照亮那无尽的、吞噬一切的幽暗。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着海面,连海鸟的鸣叫都似乎被这深邃的蓝色吸收、隔绝了。

根据亚瑟彻夜比对、由古老羊皮纸与现代卫星测绘数据交织印证得出的坐标,那片被时间遗忘、与亚特兰蒂斯传说紧密相连的海底遗迹,就静静沉睡在这片令人心悸的墨蓝色深渊之下。

所有人——DODO冒险队的四位成员,以及亚瑟和唐晓翼——此刻都聚集在宽敞而专业的装备舱内。空气中混杂着橡胶、防锈机油、金属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深海本身的冷冽咸腥气息,与一种被刻意压抑的、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专业的重型深海潜水服像等待披挂的甲胄整齐排列,高压氧气瓶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水下推进器、大功率强光探照灯、多功能潜水表以及配备防水麦克风的通讯面罩等设备一应俱全,诉说着此次行动非同寻常的危险性与专业性。扶幽正蹲在一个打开的装备箱前,手指在他那永不离身的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屏幕上的数据流如同活跃的神经束,监控着每一件关键设备的实时状态。

“目标区域水深预计在一百五十至两百米之间,这已经超越了休闲潜水的范畴,属于严格的技术潜水领域。”亚瑟的声音打破了装备舱内的凝重。他已换下平日那身优雅的常服,穿着一套剪裁合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航海服,耀眼的金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写满严肃的碧蓝眼眸。他走到一排气瓶前,动作流畅而精准地开始检查阀门、压力表以及呼吸调节器,每一个步骤都透露出经年累月形成的、刻入骨髓的专业素养。“我们必须像钟表一样精确地执行潜水计划,包括下潜速率、在各深度的停留时间,以及绝对不容有失的减压程序。在这里,任何微小的疏忽,付出的代价都将是生命。”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那目光中承载着身为组织者和经验最丰富者的沉重责任。当视线掠过唐晓翼时,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仿佛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再次向他,也向所有人,强调绝对服从纪律的重要性。唐晓翼破天荒地没有用他惯有的讥诮回应,他只是背靠着一个金属装备箱,双臂环抱,看似慵懒的姿态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地审视着每一件装备,评估着它们的可靠性与潜在风险。

“水下的能见度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遗迹结构经过漫长岁月和地质变动,必然极其复杂且脆弱。”亚瑟继续部署,同时开始重申一套复杂的水下手势信号,“所有人必须保持在可视和通讯范围内,严禁单独行动。遗迹内部,根据记载和能量残留推测,极有可能还存在某些古老的、自动运行的防御机制或能量场。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搜寻线索,确保安全,而非冒险激怒任何我们不了解的东西。”

墨多多、尧婷婷和虎鲨聚精会神地听着,将亚瑟的每一句告诫都刻印在脑海里。这是他们首次挑战如此极限的深海环境,心脏在胸腔里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但那跃动中,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未知挑战的亢奋与决心。婷婷纤细的手指正逐一确认自己潜水服上每一个卡扣、每一个密封环节;墨多多则无声地在自己脑海中反复模拟着那些代表“OK”、“危险”、“方向”的水下手势,确保肌肉记忆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反应。

“俺的铁拳早就等不及了!”虎鲨用力捶了捶自己厚实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厚重的潜水服也未能完全掩盖他那充沛的精力,“管它什么古老机关,敢冒头俺就让它尝尝厉害!”

扶幽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给他泼了一盆“科学”的冷水:“水下……介质密度高……动能衰减……显著。物理打击……效率……低于百分之三十。建议……优先使用……这个。”他拿起一个造型古怪、带着网状发射口的筒状设备,“低频声波驱离器……对大部分……水生生物及……不稳定能量结构……有效。”

就在这紧张的准备间隙,唐晓翼终于动了。他没有走向那些为客人准备的、崭新却陌生的公用装备,而是径直走到一旁,打开了那个伴随他浪迹天涯、布满独特磨损印记的皮质背包,从里面取出了属于他自己的装备——一套明显经过深度定制、材质特殊、更具流体力学设计的黑色潜水服,以及一些体积小巧却透着精良工艺的水下工具和一把绑在腿侧的、样式古朴的短刃。

“习惯用我自己的,更顺手。”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随即开始利落地穿戴。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带着一种长期在危险边缘行走所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效率与从容,与亚瑟那种源自严苛训练和悠久传承的、一丝不苟的严谨形成了有趣的对比,仿佛野性直觉与精密科学的并置。

亚瑟的目光在他那套显然价值不菲且极具个人风格的装备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微光,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默默地帮助虎鲨调整那条因他体型壮硕而显得有些局促的氧气瓶背带。

当所有人都装备完毕,厚重的潜水服将他们包裹成一个个略显笨拙、却充满未来感的深海探索者时,装备舱内的气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外界的声音被高效地隔绝,耳边只剩下自己逐渐平稳下来的、通过调节器被放大的呼吸声,规律而清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冒险敲打着节拍。

“最后重申,”亚瑟的声音透过内置通讯器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电流特有的轻微嘶哑,却异常稳定人心,“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彼此的安危,就是我们最大的依仗。现在,进行最终设备自查,五分钟后,按照预定顺序,由一号入水口入水。”

墨多多转向身边的尧婷婷,隔着两层坚韧的玻璃面罩,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一如既往的冷静,以及深处闪烁着的、与自己相同的、名为勇气的光芒。他朝她比了一个握拳、大拇指竖起的“一切就绪”手势。婷婷看到了,面罩下的唇角微微弯起,同样回以一个坚定地点头。

唐晓翼早已自行完成所有检查,他率先走到那扇已然开启的、通向幽蓝世界的金属入水口旁。他低头凝视着下方那片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墨蓝色水体,琥珀色的眼眸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起了灼热的、属于真正冒险家的兴奋火焰。他忽然回过头,视线穿过众人,再次精准地锁定在亚瑟身上,嘴角扯起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挑衅意味的弧度,通过通讯器,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但愿你那几张老古董地图够精确,尊贵的船王大人。费了这么大力气,可别是带着我们来这片冷水里观光游泳。”

亚瑟依旧没有将目光从手中的深度计和高精度水下定位仪上移开,他的侧脸在舱内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平静无波:“做好你分内的事,晓翼。确保你跟得上队伍。”

最后的五分钟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只能听到循环系统的轻微运作声,以及自己胸腔内那无法完全平息的、证明着自己正在活着的搏动。巨大的“海神之子号”在这片异样的深蓝海域上规律地、轻微地起伏着,像一头屏住呼吸、等待着猎物进入陷阱的史前巨兽。而在它的下方,那片永恒的黑暗里,沉睡着失落的文明碎片,以及一个可能关乎整个世界生命脉络能否延续的、沉重而古老的秘密。

五分钟的倒计时,终于归零。

沉重的液压装置发出低鸣,入水口的挡板完全开启,冰冷潮湿的海风裹挟着深海的气息瞬间涌入。下方,墨蓝色的海水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敢于闯入的不速之客。

“DODO冒险队,”墨多多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经过调节器,变成了面罩内一声清晰的回响,他在公共通讯频道里,用尽可能沉稳的声音宣布,“行动开始!”

第一个身影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条回归海洋的猎豹,以一种利落而充满力量的姿态跃入水中,只在海面留下一团迅速消散的白色泡沫——是唐晓翼。

紧随其后,亚瑟、墨多多、尧婷婷、扶幽和虎鲨,也依照顺序,依次踏入那片冰冷的幽蓝。

一串串银珠般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向上翻涌、破裂,六个被高科技装备包裹的身影,迅速被那无边无际的、象征着未知与神秘的深蓝所吞没,向着那沉睡于黑暗深渊千年之久的海底遗迹,坚定不移地下潜。

一场关乎过去与未来的真正冒险,在这一刻,于深蓝的帷幕下,正式奏响了它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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