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薇昨晚送了信,准时回来了。蓝蔻也就放心的睡下了。
第二日晌午时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宰相府二公子死了,在郊外死的,下手的人,武功到达了大宗师以上。
蓝蔻喝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大宗师?!
范闲最多是个六七品,杀林珙的是个大宗师?!
果然,开挂的人生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既然不是范闲亲自动的手,那么她接下来可以松口气了,本来昨天想了一夜该如何让范闲夹在林相与林婉儿之间保身,但是,既然是大宗师出手。范闲就没有直接的证据,若是第一个怀疑他,自然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这大宗师也是藏得深,据她所知,在这世界上,只有四个大宗师:北齐国师苦荷,东夷城城主四顾剑,庆国游士叶流云,还有一个,好像藏在皇宫之中。暗中帮助范闲的是哪个?
她在家中日复一日,每日所经过的路线,只有监查院和蓝府。现在,京都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因为伤病而坐轮椅了。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韬光养晦。一个“残废”的病人,又如何能掀起大浪?
最近范闲一直没怎么来,估计是在安抚他那位丧子的老丈人。她也让她娘和蓝芝代表她去吊丧了,再怎么说,她爹当年也是和林相共事过的,林相一腔热血为国而撒,可惜遇上了个作死还没脑子的儿子。
然而,运筹帷幄者,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一个月之后,林珙死去的“真相”被公布天下:此乃北齐为了搅乱南庆政局,和东夷城四顾剑联手,杀了林珙,嫁祸给范闲的阴谋。圣上即将向北齐宣战!
闻此言,她在心里默默地给林珙上了香。心疼林相啊,连自己儿子是怎么死的,都永远查不出来了。
是夜,范闲翻墙造访她的房间,使得她再一次感叹,府中安保是个问题。
范闲(盯着她的双眼)你怎么知道是林珙的?
蓝蔻表哥背后是哪位大宗师相助?
她可不相信是四顾剑。
范闲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范闲很严肃,丝毫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样子。
蓝蔻心里被他这难得的严肃样子看得发憷。
蓝蔻我推测的。
范闲仅凭推测?
蓝蔻其实不难,表哥你之前自己不在京都,自然不知道谁最想杀你。
范闲太子?
蓝蔻(摇了摇头)或许只是一部分。再猜?
范闲你的意思是,长公主李云睿?
蓝蔻只是我的猜测。你可别小瞧了长公主。我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长公主不是看上去那么柔弱。
范闲我并没有直接见过长公主,但是,婉儿她……
蓝蔻郡主娘娘和长公主不是一类人。郡主被林相保护得好,心思单纯;但是长公主……请相信我,她不简单。你想想,一个女人,能与当朝文官之首有过情,并且全身而退,能有多差?
范闲你的意思是,她不想放手内库财权?
蓝蔻很有可能。林珙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而已,不,说不定,连长公主自己都是一颗被人欺骗的棋子……
那么下棋的人是谁?一个能让长公主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人?一个,连长公主都要忌惮的人?
北齐?还是南庆?又或许,是东夷城?
不行,脑壳疼!
蓝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抱歉,这背后太复杂了,我不能一下子给你全部推出来。
范闲没事,神仙也不可能一次性把背后的阴谋全部倒出来。你尽力了,谢谢你的建议。
蓝蔻表哥,我同时也严肃的告诉你,我不是在建议你,我是在提醒你,小心你那丈母娘。
范闲说起婚约……我老爹之前问,你什么时候能娶若若过门……
……
蓝蔻(愣了,睁大眼睛)表哥……你是知道的,我,我一辈子都,都不可能娶表妹的!
范闲我知道啊。所以我也在帮你打掩护,说你,腿有问题,加上最近快要开战了,你们蓝家与军队那边有衔接,帮你一拖再拖……
蓝蔻表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与我问的问题,抵消了?
范闲这个大宗师,你就别问了。他,不太想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给大家带来过大的麻烦。
一个可有可无的消息,换来的是范闲的鼎力相助。
蓝蔻好,我不问了。只是以后,这位大宗师可不能在你的危难里,擅自出手了。
范闲(笑)抹干净痕迹就行。腿感觉怎么样了?
蓝蔻一开始不适应,但是三个月过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范闲好,再过两个月,试着开始稍微锻炼锻炼腿部,记住,小幅度的。十个月之后,开始下地,你不是有个手杖吗?我让人在手杖下面给你加点东西,加高,你走起来用手杖撑着,方便些。
蓝蔻后期能拆掉吗?手杖我用习惯了,等腿好了之后,拆掉更好,我还是习惯它在我的腰部。
范闲我让王启年去帮你,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要打仗了。
蓝蔻这个我知道……
范闲你们蓝家,世代都是武将,当然,你除外,这次圣上,一定会从你们蓝家,选人的。
蓝蔻我们蓝家,只有一个男丁……你,教他教得怎么样了?
范闲除了武功之外,他自己也喜欢看兵书。进步得很快。
蓝蔻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她还没有做好,亲自送弟弟上战场的心理准备。
范闲看着这个骨子里坚强的姑娘,想到了林婉儿,摸了摸她的头。
范闲你需要休息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你给自己心理压力太大,会造成精神崩溃。
蓝蔻我还能坚持下去。
其实,撑起整个家,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弟妹们的婚事,弟弟的教育,还有妹妹的书局,无一不要她来亲自问过,每当自己累得快要瘫了之后,她会想到一个人:
言冰云。
他在北齐受的苦比自己多多了,随时都有被抓的可能性,而且,周旋在北齐上层之间,危险比自己大多了,还要承受远离故乡和远离家人的苦。大战在即,还需要他用命夺来的情报来打仗。
这样一比,自己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范闲见她陷入沉思,等了她好一会儿。
范闲想到什么了?
蓝蔻哥……言冰云,还在北齐。
范闲想他了?
蓝蔻……(闭上了眼睛)我会控制好自己情绪的。
范闲想他了直接说,我又不是别人,你在我面前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言冰云?
蓝蔻(扬声)哥!慎言!
范闲却像一只豹子盯住猎物一样的盯住她,二人相视很久后,蓝蔻放弃了。
蓝蔻我真的不是,表哥。我能管好自己的心,再说了,进了监查院,又是这样的身份,哪里能还有心啊?
这话她刚刚说完,下意识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相似的话。
范闲苦了你了。
范闲走了,带着些心思回了范府。他在想,若是有一日,蓝蔻恢复了女儿身会怎样……可是,在目前来看,一旦她暴露了,不仅仅是她,就连整个蓝家,都是要灭族的大罪!
范闲难啊难!
五竹难什么?
机械般的声音从范闲背后传来,范闲转身,一个眼睛蒙着黑布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出现在范闲身后。
范闲叔?你怎么来了?
五竹我想起来了,郊外的别苑,似乎可以在那里找到钥匙。
范闲那我们明天就去那边看看,叔,你带路。
五竹可靠吗?那个女子?
范闲(皱眉,想了一下)哦,叔,你说的是蓝蔻啊。办起事情来的确可靠,不用担心,上次那纸条就是她传给我的。
五竹要收入麾下吗?
范闲那小妮子现在还不肯,我也不急。反正都是一家人,迟早要到一起去的。
五竹真的不用我?
范闲叔,真的不用,我们现在,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去那个别苑吧。
第二日,蓝蔻坐着轮椅,蓝芝推着他,身边是穿着军装,牵着战马的蓝裘。
从十三岁到十七岁,四年的时间,就算是个石头也会被捂出感情的。蓝裘看了看时间。
蓝裘大哥不用送了。
蓝蔻我还是送送你吧……
她弟弟真的长高了,一米八八的个头,阳刚的面孔,现在穿着父亲的一身军装,这是去上前线的军人!
蓝裘大哥,你放心吧,去了边境,我不想家……
蓝蔻(感慨)……有空还是想想吧,说不想家是假话。你终究是长大了。这次上战场,你经验不足,会有之前爹的老部下来引导你,来,带上这本书。
蓝蔻从身后拿出一本书,这是她之前请范闲熬夜默写出来的,也是蓝芝秘密刊物,仅此一本。
蓝裘《三十六计》?
蓝蔻你从小熟读兵法,但是有的时候,打仗靠的不仅仅是兵法,还有这个。
说到这里,蓝蔻戳了戳自己的脑子。
蓝蔻记得你的两位师父教你的武功,你还要记得,信任你的部下,你……
奇怪,她鼻子怎么有些酸?
蓝裘将这本书放入战甲里。
蓝裘谨记长兄教诲!
蓝蔻陛下赐你的兵符带着了吗?
蓝裘都带好了。
蓝蔻最后我叮嘱你一句,别恋战,还有,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兵符还给陛下!
蓝蔻一定要记得,这是最重要的!
古往今来多少家族都是拥兵自重最后被抄家灭族的?既然蓝家先祖有这个意识,那么她就得为了自家的延续,将这个传统传承下去。
此时此刻,号角吹向。蓝裘最后向自己的兄长行了礼,跨上马,向城北大营奔去!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辛弃疾描绘的沙场征战,连营吹角,这次,真的不是梦,而是现实了。
蓝芝从怀里掏出手帕,给蓝蔻拭去了眼角还没有流出的泪水。
蓝芝大哥,相信小球,他,他会赢的。
蓝蔻(喃喃)一晃眼,你们都长大了……
是啊,连她都已经十九岁了,更何况是她的这些弟弟妹妹们。
蓝芝知道她想说什么。
蓝芝哥,我不想嫁人……
蓝蔻我没逼你嫁,你这性子,不适合嫁人之后窝在家里,反倒是……有些像那些游侠一样,逍遥自在。
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她从自己的妹妹身上看到了这类似于《道德经》之中描写的一种闲适的感觉……
蓝芝那说好了,不许逼我。
蓝蔻我养得起你,但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耐着,也该有个一技傍身才行啊……
……
蓝蔻知道,这场仗,肯定被人谋划了很久,南庆这边,准备充足。但是,即便是准备充足,也打了好几个月,一直等到她下了地,能用手杖撑着自己往来监查院与蓝府之后,大胜想的消息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