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八处处理着最近发来的学者的文章的蓝蔻一直觉得身上发憷，这种情况在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之后，她抬起头，对着一直看着自己的纪繁息说道。
蓝蔻纪大人，您已经盯着我整整一个时辰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纪繁息打量着蓝寇，用拇指和食指捏捏下巴，一幅怎么都捉摸不透的样子。
纪繁息不应该啊。
蓝蔻什么不应该？
纪繁息大人，您当初去城门，不是和那范闲去理论去了吗？
蓝蔻（放下手中的文章和笔，右手托腮，左手敲击着桌面）听谁说的？
纪繁息我的小爵爷啊，整个监查院都传遍了，都说您这去城门去见范闲是为小言公子报仇去了，您现在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怕是与传说有误啊！
蓝蔻……老纪啊，我问你，言冰云死了吗?
纪繁息……
蓝蔻他是残了还是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
纪繁息……
蓝蔻那我要去给言冰云报仇的传说就是子虚乌有了。
蓝蔻继续提笔办事。不用说，这个消息肯定是从三处那些大八卦嘴里传出来的。她记得她已经叫义父给四处的人封口了。
纪繁息那我就看不懂大人这做法了……
蓝蔻用笔在这文章上圈出了一个不太妥的地方，在旁边批注了更正的要求。
蓝蔻说实话，我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最后提点一句，范闲是监查院提司，我们的上司，别去得罪他。
说完这句话后，她收拾好自己的桌子，拿上被自己放置的手杖，整理了衣裳，准备下班。
纪繁息大人这是何处去？
蓝蔻家中同辈有事，邀请我去一石居，老纪，明日再见。
蓝蔻整理完衣襟，露出一个标准的蓝蔻式的微笑，离开了八处。
纪繁息楞了一下，又想到什么，连忙追出去，谁知道蓝蔻好像很急似的，一转身影都没了，纪繁息追着她到了这监查院的门口，看纪繁息追自己追得气喘吁吁的。
蓝蔻老纪，还有什么事吗？
纪繁息小爵爷，纪某人还有件事，得交代小爵爷。我是真把小爵爷当自己人，爵爷，现在您与言冰云的关系满城人都知道。
纪繁息这范闲好歹也是间接导致言冰云贬官的人，你若是这般轻易接触他，纪某人怕……一是怕爵爷背弃友谊的传言流出，二是怕流言会使爵爷与言大人生出嫌隙。
蓝蔻多谢老纪了，我会记住的。
坐在前往一石居的马车之上，蓝蔻的手一直不停的搓着手杖上的绿宝石。
笑话，谁会真的一上来就可以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尤其这个人间接造成了好友被贬谪？老纪是个明白人，但是她也不蠢。她看得出来，范闲也并非全心全意信她，因着言冰云的关系，提防着自己；好巧，她也同时提防着范闲。
范闲有事情瞒着她，而且很可能是滕梓荆的事情，这点她有所察觉。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她在言冰云身上验证不少，因着范家的原因，她不可能与范闲过于生嫌隙，范闲要她帮忙找姑娘，她要范闲给蓝裘找师父，两人不争不抢，刚好平等。
至于以后的事嘛……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走着走着，这车停了下来。
龙套爵爷，一石居到了。
蓝蔻下了车，就发现一辆范府的车随在他们后面到达了一石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之后，蓝蔻笑了。
蓝蔻看来，我来得不算太晚。
第一个跳下马车的范闲，见了驻杖在一石居门前的蓝蔻。
范闲呦，你不是说下班后再来的吗？
蓝蔻八处最近没什么事，倒是清闲，这不，比你们早到了一会儿。
范闲身后跟着的是范若若和范思辙，那范思辙一见到蓝蔻就朝他身后看去，探了许久。
范思辙唉，表哥，芝儿表姐没来？
蓝蔻最近芝儿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一直不太好，我问她她也不答。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了。
范思辙那就不巧了，这正好，我准备和她商量一下关于《陈情》的分工的事情。
蓝蔻你和我商量是一样的，有什么事，我转告她。大家都上去吧。
掌柜的给四人安排了一间雅座，等茶点小吃上齐了，范思辙开始商议谈价。
范思辙表哥，我跟你说，这《陈情》在这圈子里可火了。幸好是写完了，写完了的书可以卖的火啊。
火，能不火吗？上次去给三处试药，就看见三处的一些同僚拿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
蓝蔻那么，首先来谈谈书局的事，你要卖书，肯定要书局，先别说钱的事儿，地皮你看好了吗？
范思辙那是当然，地皮早就看好了，只等家中给钱了。
范思辙我估摸了一下，这《陈情》约摸八九十万字，据我姐说，全书分了三卷，我们就拿一卷卷的出，一卷三十多万字，印刷品相一般，即便再好也最多五钱，一卷书估摸着七两银子，三卷就是二十一两银子！
范思辙这人工我估摸着一人一两左右，不算装潢的钱，一卷就可以收纯利六两半！三卷就是十九两半！京城里贵女多，人手一本的话，一卷大约就是一千九百五十两！
范思辙！咱们吊吊胃口，三卷慢些出，吸引更多的人来买。三卷就是五千八百五十两银子……
范思辙嘴在那里巴拉巴拉的说，而一旁听着的三人早就已经目瞪口呆了！蓝蔻端着茶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任凭这升腾起的热气迷了眼前，在范思辙巴拉巴拉完之后，她这才回过神来。
蓝蔻范思辙，你这是？怎么算的？
范思辙这还要算吗？这不一看就出来了吗？
真是个，鬼才……蓝蔻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好了。
蓝蔻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做好了，缺什么可以找我，这样，你和芝儿四六分成，如何？她六你四？
范思辙（一脸“谄媚”）好好好，谢谢表哥，谢谢表哥，您回去后赶快和芝儿表姐商量商量啊！
蓝蔻（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范闲）那个《红楼》不是你执笔出来的吗？要不也给范思辙去发售？
范思辙一听，眼光看向他这位从儋州来的哥。
范思辙你，你执笔的？
范闲也不否认，刚才蓝蔻只是说是他执笔的，而不是他写的。
范闲是啊，我执笔。
范思辙那这可是桩大买卖啊！我刚刚就发现了，这书，在地下书局卖的不错，不到一刻就可以卖出十本啊！下面的那人，一卖就卖八两银子一卷！
范闲卖书？谁卖的？
范闲皱眉，这书她也只是给了若若啊。
范若若抱歉，哥，这书，不知道怎么就漏了出去……
蓝蔻表妹别着急，只要有人，这消息都会漏出去，更何况是一本在贵女圈子里流行的书，肯定有人抄录你的。不过，这后面的内容，我怕只有表哥知道得全。
范思辙那就好了！
范思辙你看这书，品相极其一般，印刷制版加在一块儿也就三钱二分不到，不算人工，每卖一本书，咱么就能赚七两六钱八分。
范思辙这一会儿的功夫卖出八九本，若是在我那个书局铺开人手，一天至少卖上百本，咱么就可以净赚七百六十八两！
范思辙咱么控制好时间，十五天出一卷，那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二十两啊，到时候除去人工铺面，就按三分来算吧，那咱么也能拿八千零六十四两的纯利啊！
范思辙到时候你出它个十二卷，那就是九万六千七百六十八两，还只是一稿初算！暴利啊！
正当范思辙在这里做着他的暴富的大梦的时候，楼下赶人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刚刚在这里卖《红楼》的人都被赶走了。赶人的人好像是哪个府上的家丁？
四人接下来看着，一个富贵公子从轿子里出来，蓝蔻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酒囊饭袋。
蓝蔻郭保坤？
范闲（警惕）你认识他？
蓝蔻不算认识，在马球场上见过，此人是宫中编撰，太子门下，与八处有些嫌隙，他爹郭攸之是礼部尚书。
蓝蔻面上虽带着笑意，但是心下已经把这郭攸之骂了千百回了：简直就是玷污了这个名字！
这郭保坤拿着一本《红楼》，在街上扬声。
龙套（郭保坤）诸位，本人郭保坤，家父官拜礼部尚书，在下不才，却也为宫中编撰。郭某自幼习文，最重礼数！诸位既是读书人，更应该诵读圣贤之书，这等污秽杂书，有辱斯文！
完，他将这《红楼》往脚下一扔，踩了几脚。
龙套（郭保坤）依我看，打今日起，这书就禁了吧？
说完，还睨了楼上的四位一眼。
蓝蔻本以为这郭保坤来找茬，是因为他这宫中编撰与八处的嫌隙，可是看着这郭保坤的眼神，居然是范闲。
蓝蔻表哥啊，你这一进京都，便得罪了多少人啊？
范闲（不解）我这刚进京第二天，我又不认识他。不过，这也算是冲我来的。
蓝蔻虽说你不认识，但是你绝对触动了他背后的那位，他爹郭攸之是太子一脉的，你，哪里得罪了太子啊？还是得罪了长公主？
范闲还未答，就听范思辙大喊一句。
范思辙你胡扯！
龙套（郭保坤）哪家小儿出言不逊？
范思辙我是你爷爷我！
说完，范思辙火急火燎的下楼，开始了与这郭保坤的争执。这郭保坤要断他财路，他怎能不与他交恶？
蓝蔻看来，你这是得罪了长公主啊。
范若若怎么会？哥哥这次进京来，是有一桩婚约的，就是与长公主的女儿订婚，这哥哥也算是长公主未来的女婿了，长公主怎么会故意刁难？
蓝蔻想起了当时贵族进宫拜谒的时候，作为公爵她坐在了离长公主只隔离一席的地方，长公主的笑容虽然温柔，但是总感觉这女人比她压抑的还狠。
蓝蔻长公主温柔的美名在外，我不好说什么。但是上次进宫参加宫宴，我总感觉这个女人没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蓝蔻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随时准备爆发的困兽。表哥娶了晨郡主，自然是接手长公主手中的内库，万一，到时候，她不肯放权……
一个能与当朝宰相有过感情，并且深受太子信任，还掌管着内库财权的女人，绝不简单。
她这样分析着，但是下面可不太平，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楼上三人都下了楼，范闲接住了快要摔倒的范思辙。总说，口舌之争，不如拳头有意思，她今日可算见到了，这范闲一拳“霸道真气”直接将郭保坤的家丁打翻在地，真是有意思。
范闲拿过范思辙怀中的《红楼》，问郭保坤。
范闲你刚才说这本书是秽俗之书？
龙套（郭保坤）啊，我说了，怎么样？
范闲你看过吗？
龙套（郭保坤）圣贤之书都读不过来，怎么有空看这种东西啊？
范闲又转向那位贺宗纬才子。
范闲你看过吗？
龙套二（贺宗纬）贺某怕脏了眼睛。
蓝蔻看来在这里，喷子也不少。
蓝蔻终于是看不下去了，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郭保坤这下也算是看见了蓝蔻。
龙套（郭保坤）原来是蓝爵爷啊，蓝爵爷莫非也看这书？
蓝蔻自然是看。
龙套二（贺宗纬）这书的作者籍籍无名……
范闲你看的是文章还是名气啊？！若是不出名就写不出好作品了吗？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目光如此浅薄，还自称文人？还风骨，连正视他人文字的涵养都没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龙套（郭保坤）放肆！文人才子岂是你这种乡野村夫也能评判的？！
范闲文人？文人我不多说，就说离咱们最近的。蓝寇蓝爵爷，当年春闱榜上探花郎，才识文学岂比不上二位？！
范闲再说了，这书监查院八处都没禁，你这宫中编制，做得了什么主？！
贺宗纬看了一眼这站在一旁，脸上笑容就没下来的蓝蔻，心里发虚，当初他与蓝蔻一同参加春闱，他高中探花，他落榜，做了幕僚。现在范闲拿他俩比，还真的……
范闲还好我身边有这真正的文人才子，若是天下文人都如尔等这样，我还真是羞于之为伍！
范闲已经将这二人怼得几乎无话可说了。蓝蔻站在一旁，不由得鼓起了掌。
蓝蔻表哥，我这真是自叹不如。
龙套（郭保坤）蓝蔻……你，你是故意看戏的……
蓝蔻若是郭公子不服气，来我监查院，找八处主办，哦，或者咱们院长也行。这书，我汇报给主办，还是不禁了吧。大家都喜欢，看个开心就好。天天圣贤书，不怕提前掉头发？
李弘成说得好！
这一声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蓝蔻转眼看去，还真是……有这么巧的吗？太子一派派了这愣头青郭保坤，二皇子一上来就是这靖王世子李弘成，她凑到范闲跟前小声道。
蓝蔻表哥，你这恐怕成了众矢之的了。
范闲此话怎讲？
蓝蔻现在宫中两位有权有势的皇子正在争夺储君之位，一位是太子，另一位是他的兄长二皇子，这位是靖王世子李弘成，靖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是二皇子的人。
幸好她之前留意了个心眼，让言冰云把两派的人脉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尽量避着这些人，也算能保蓝家一个安宁。
范闲原来是皇室血脉，太子的人与二皇子的人都来了？看来我这内库大权，还真的有很多人感兴趣啊。
蓝蔻是钱，都爱，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朝李弘成行礼）世子殿下。
这李弘成本来好好的，看见了蓝蔻，这脸突然拉了下去。
李弘成呦，我竟然不知，蓝爵爷也在此，莫不是这监查院的公务，过于少了？
蓝蔻……
怎么酸酸的感觉？蓝蔻摸了摸鼻子，我有得罪过他吗？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李弘成。
范闲看来，这位世子，对你有些意见啊？
蓝蔻和你一样，第一次见。
李弘成范公子之才可见一斑，蓝爵爷，郭公子与贺公子在我大庆也是素有才名，明日在下府中有一诗会，四位以文交友，以诗冶情，借着诗会，以诗对决，好让天下读书人都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才子，如何？
李弘成的提议，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是蓝蔻总觉得，他在针对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李弘成对自己有敌意，但是，不至于上升官职层面。诗会，因着和言冰云出任务的关系，她可从来没参与过。
郭贺二人欣然答应。但是范闲搂住李弘成的肩膀。
范闲诗会，有姑娘吗？
李弘成有。
范闲可以啊你，这样一本正经勾搭文艺女青年啊？
蓝蔻表哥。
蓝蔻见他说话越说越离谱，叫了他一声。范闲会意。
范闲那就这样，明天诗会见。
李弘成接着又把目光投到她这儿。
李弘成爵爷，您来吗？
好家伙，这是有准备的啊。
蓝蔻我……
范闲唉，他来！他来！
李弘成那就这么说定了，若若小姐，来吗？
语气柔和了很多。
范若若世子殿下相邀，自是来。
李弘成那，明日诗会，弘成恭候。
李弘成说完就走了。
蓝蔻……
范闲，你个猪队友！不过，这擅作主张的样子，怎么这么眼熟啊？
————————
言冰云让你觉得眼熟也是难得。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