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爱拒撩假至郁真治愈。
为什么人总要用童言无忌为那些所谓天真的孩童开脱呢。
仿佛为他们的自私和恶劣打上一层童颜的外表,就可以让一切伤人肺腑的恶劣言论都变得不再恶劣。
只要他们是孩童,就应该获得原谅。只要他们是孩童,就拥有杀人不偿命的权利。
他们自以为的童言无忌,比任何恶意的揣度猜测都更残忍。
不会拐弯抹角表达的想法,直抒胸臆的一字一句都在表述他们的内心。
这些话语最终变成了一把把毫无掩饰的利刃,连带着剥落骨血的痛,剥落女孩心中对这个世界仅剩不多的期盼。
不反驳,不争辩。已经没有用了。
他们不会相信。
激烈的抗争只会引来一场又一场羞辱与欺凌的降临。
自欺欺人者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他们因为高人一等而得意忘形,他们因为够资格批判别人而沾沾自喜。
在他们的眼里,肮脏贫穷格格不入的人根本不配做跟他们等同的人。
这场与世界,与人性的对抗,无休无止,永无止境。
她只能在这个臭虫遍地的世界里一点点填补自己满是疮痍的心。
——"俞家那家人昨天晚上全家都死了?"
"是啊,一夜之间死了全家呢,听说是出了车祸,就她一个人活下来了,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哥哥,现在只能兄妹俩相依为命了。"
"这……不会是天生的克命星吧?"
"瞎说什么呢,这么小一个孩子哪来的鬼神说法。"
"诶,她在看哪?我们这吗?你看看她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是我让她家人死的吗!走吧走吧,呸,真他妈晦气。"
——"妈妈跟我说让我不要跟你玩,因为你家里人都死了,没有家教的小孩心里肯定不健康,你以后会是一个大坏蛋,我才不要跟你学坏。
——"小白啊,你妈妈给你留的存折在哪?"
女孩摇头,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不肯落下。
"唉,你这孩子,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这么苦命哟。你看你妈妈留给你这么多钱,万一你管不好被坏人拿走了怎么办?妈妈和爸爸会伤心的。姑姑帮你收着坏人就找不到了,快拿出来吧,嗯?"
虚伪。
"怎么不说话呢这孩子,生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淋雨了?要不要姑姑带你去医院看看?"
太虚伪了。
"唉呀,我怎么给忘了,昨天你一个人跑出去,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这伞也没拿一把,衣服也没换一件的。这样吧,你把钥匙给姑姑,我去你家一趟,给你带点干净的衣服来,现在这天气啊,很容易得流行感冒的,感冒了就不好了……"
神思已经放空,她不想再听任何人的任何话。
人都是这样,表面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内里却不知道深埋了多少肮脏。
虚伪至极。
所有看似在意的问候,所有错过时机的关心,所有不痛不痒的感慨,只不过是在引诱一个看上去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女孩一步步踏入他们所处的利益沼泽罢了。
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
她太想离开这些令人恶心的人了。
什么亲人,不过是有着血缘枢纽的恶魔。
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
陌生人茶余饭后感慨一番发表完感言就不再过问。这些恶魔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吸干她的骨血剜掉她的筋肉。
太讽刺了不是吗。
她不曾被宠爱过,至今也不需要任何没来由的施舍。
——"走走走,离她远点,别让我看见她,沾一身晦气。"
——"你们班那个俞家的小孩,别跟她走太近,这种人太孤僻太阴鸷,跟她走一块对你心智有影响,听到没?"
"切,就这样的,谁跟她玩,清高得很,跟她说话都不带看人一眼的,跟谁都欠她钱似的。"
——"你们别……别不要我……"
"求你们了……别走……别……别丢下我……"
女孩站在离警戒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身边围满了那些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大人。瘦弱的和枯枝一样的她站在人群中只显得格格不入。
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她身上都是些刮蹭留下来的伤,石榴红的连衣裙被灰和脏东西沾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东一块西一块跟烂布似的挂在身上。
"哪来的小乞丐?别在这凑热闹了,这么血腥的场面,看了都要睡不着觉的。"
"快走快走,小孩子看这些干什么!"
周遭的环境吵吵嚷嚷,女孩仿若置身孤岛,任凭别人推搡她驱赶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呆呆的看着法医将两具已经看不出原本相貌的尸体抬出。
"噢哟,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了……"
"昨天天气预报不是说了不要出门不要出门,这暴雨都下成冰雹了,这两口子还非得出门,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啊!"
"说来也怪,明明是下暴雨车打滑,怎么着车就说爆炸就爆炸了呢?"
"没伤着别人吧?"
"你别说,还真没伤着其他人。昨天晚上一级红色暴雨预警,那雨下的,雨刮器抡得跟风扇似得都看不清,别说开车出门了,路上根本就没人。"
"……"
法医在查看尸体,对站在一边作笔录的年轻警察说着什么,年轻警察注意到这边的骚动,朝法医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合上笔记本朝这里走来。
"小朋友,你认识他们?"
他抬高警戒线利落的走出来,蹲下身平视面前脏的看不出样貌的女孩。
女孩一语不发,打颤的手指以一种及不正常的姿势绞紧,目光空洞的盯着面前的人。
年轻警察似乎从没见过这样冷漠的小孩,愣了一瞬,随即嘴角漫开如暖阳初绽的弧度,伸手摸了摸女孩乱糟糟的头发,"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是吗?"
"……"空洞的眼睛霎时变得猩红一片,止不住的泪一颗颗往外蹦,在女孩脏兮兮的脸颊上洗出一道可笑的白痕。
年轻警察拿出放在制服口袋里的纸巾想给女孩擦眼泪,却在手被挥开的时候听到了女孩的笑声。
"呵……"
女孩咧开的嘴角让他惊愕的睁大了双眼,刚刚的暖阳不再,仿佛此刻面对的是一头凶恶的小兽。
她红着眼,嘴角弧度撕扯的过于夸张,干裂起皮的嘴唇再次泛上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色。
明明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却嘶哑粗砺的让人难以相信,这该是一个孩子发出的声音。她说:"……我没有父母。"
困兽。
那一刻,年轻警察看着她,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一个词。
龇牙咧嘴,用最粗鄙的防御抵御外界给予的任何东西。不论是出于善意还是不怀好心。
——"哈哈哈哈哈,俞灾星,你现在这样子可真丑。"
女孩抬起手背用尽了力气搓揉脸颊,仿佛在擦的不是脸,而是肮脏的地面。
染上了鲜艳恐怖红色的手就像沾满了血,让她深恶痛绝,让她心生恐惧。
怎么也擦不掉的污渍令她无地自容,因为太过羞耻而以手掩面的姿态却被众人极尽嘲讽。
一张脸和穿着的校服被红色颜料浸得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现在的她看着就像个被鲜血泡过的布娃娃,连一头黑发都在往下滴着红色。
"别擦了,像你这种瘟神,脏都是脏在骨子里的,擦得再干净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破烂货。"
"哈哈哈哈哈……"周围一阵看热闹的起哄。
眼睛也被混了颜料的水浸透,烈日炎炎下她站的笔直,却抑制不住的冷汗直流,顺着额间背脊滴入心脏,刺痛得她恨不能立刻去死。
可睁不开眼,她连离开这座由"少不更事"筑成的囚牢都是困难的。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不再无能为力。
死亡太过痛苦,可活着……却未必快乐。
——"一个女孩子哟,都不晓得自爱的,成天带个男孩子往家里跑是个什么心态,快走快走,赶紧叫你家那个儿子离她远点,别被影响了。"
——"所以说你不要脸你就是不要脸,卖身的贱货。"
——"天呐,不会吧,俞灾星她真……真的已经不是处女啦?"
"谁知道呢?不过你看她那样,腿都合不拢,八成是被干过没错了。"
"我靠,这么劲爆的吗?不过这种人,也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样子咯。"
"快别说了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一字一句的至理名言。
一字一句的头头是道。
他们用自以为是的良善将她诋毁的邪恶狠毒。
他们用所谓说教的言论将她批评的一无是处。
他们用妄自揣度的心理将她叵析的恶意昭著。
他们自大狂妄,他们自以为是,他们总以为自己看清了事情的全部。或者他们根本不需要了解真相,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满足他们高高在上的虚荣心的谈资。
——"这个世界上的孤儿多的是,为什么别人都没你活的这么恶心,果真是生下来就注定要烂到尾的垃圾。"
——"老师知道你的情况,有点复杂,那些同学的家长们都说要和你的家长谈谈……可是你哪里有,"顿了顿,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伤人的话,"这样吧,你这几天就别来上课了,待在家里,等那些家长气头过了就没事了,啊。"
女孩抬眸,浅色的眸子里氤氲了水汽,含着倔强,"为什么要我走。"
老师皱了眉头。
女孩置若罔闻,"明明错的是他们,"哽咽一声,"为什么走的是我。"
"难道就是因为我没有父母吗?"
有人天生享有得天独厚,有人注定在烂泥独活。
无关正义,只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太不公平。
绝对的共产主义不可能实现,相对的人人平等吞没了太多呼喊着不公的声音。
*
"你叫什么?"
"俞……俞白。"
少年皱着眉,"鱼白?"这名字怎么这么怪?
"愈合的愈,没有心。白是空白的白。"
少年点头,嘴里又重复了一遍,"俞……白。嗯,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再有人敢欺负你,就来找我,我保证帮你赶跑他!"
"可是我都还不认识你。"
男孩笑了一下,露出他的小虎牙,"王俊凯。"
女孩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孩晃了神。
男孩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下手不重,语气却很重,"我说——我叫王——俊——凯,你这个笨脑袋瓜,给我好好记住,可别忘了啊。"
"可是……你为什么会认我做妹妹啊?"
男孩闻言,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僵硬,很快便恢复了表情,"说你是你就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多必须要知道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女孩不甘心的握拳,"谁说我不懂!"
男孩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的确没有什么为什么,"擦干净女孩脸上还没来得及被风吹干的泪痕,"血浓于水的亲情,还需要为什么吗?"
亲情么?
她向来是不相信的。
人一旦学会撒谎,就算眼睛看上去再真诚,内里也注定是被虫蛀过的。空洞的地方需要一再用谎言填补,一次一次,无底洞一般,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填满,或许根本就填不满。
用谎言堆砌的内里,就算修缮得再好,也回不到完整无缺的当初。
这就是人性。
没有被爱过的人,对于突然间得到的温暖总是舍不得就此放手,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造就了她的一生注定与大多数人不同。
人心都是贪婪的,不会有人比她更懂。
就连血浓于水这样令人恶心的关系都逃不开一个贪字,毫不相识的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不过是有所图罢了。
——"两个同样在烂泥里爬着寻找出路的人,相互依偎,相互取暖,你觉得,他们会有结果吗?"
"会。"
——女孩仰头看着少年,笑的星眸灿烂,"能够为你而死,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样你就可以记住我,记住曾经有一个小女孩会豁出了性命保护你,然后再也不会忘记我。"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轻柔吐出两个字。
"傻子。"
女孩皱起眉头表达不满,"你骂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想记住我!"
少年收回手,没再看她,也没管女孩如何气恼的跳脚,过了一会才说:"人生在世,最难的,从来不是死。"
女孩顿住已经摆好姿态要砸向少年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少年看向她,仿佛是在许什么庄重的诺,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他说:"死很容易,最难的是活下去。"
"想让我记住你,"勾唇,"就给我好好活下去。"
怎么办,她好像,不是那么渴望着解脱了。
——"哥……我想……我想活下去……救……救救我……"
——男生攥紧了拳头,眼神愈发狠历,"我知道我这个人很烂,烂到骨子里的那种。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任何光鲜亮丽的东西。它们太灼人了,会将我浸透了里里外外的糟糕暴露于世人,任何人都可以唾上一口或踩上几脚,再不留情面的鄙夷嘲讽我可笑的自尊心,"少年冷冽的眼中却第一次有了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但这不妨碍我想给她最好的。"
——"你用不着担心我。自娱自乐是我的天性,自愈自疗是我的特性,你知道的,我已经习惯了,"她再次抬眸,鼻腔里已经有了酸涩,"这些事,我不在乎的。"
"说谎。"
少年不留情面,只一语就揭穿了她所有引以为傲的伪装。
"……"
看着面前明显愣怔的女孩,他的语气渐渐温柔,"眼睛都红了,还说不在乎。你当我瞎?"
——侧头看着一脸郁闷的女孩,少年抬起食指指向天空,"见过下雨天的星星吗?"
女孩摇头。心里想的是他又在骗人了,下雨天云都把天空遮住了,哪里来的星星。
少年失笑,瞅着女孩一脸沉沉,是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他的样子,"你该不会是在想,我又在骗你了吧?"
女孩心里一怔,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摇头。
少年更好笑了,伸出食指戳在女孩鼻尖的小痣上,"欲盖弥彰,我都看到了。"
女孩一阵窘迫,更不想和他说话了,本想拍掉他的手,少年却先一步将手移至她的脸上。
女孩一愣,痛感突如其来,是少年在捏她的脸颊。
他用了点手劲,扯的女孩直叫唤,"你干嘛呀——!痛痛痛——!!!"直到她眼角泛出了泪才作罢。
这回女孩是彻底一句话都不想说了,转身就想走,不想看到这个明知道她很委屈还要捉弄她的哥哥。
却在转身时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
她听见他说,"就像现在这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在说什么?
她回头,眼中还闪烁着没来得及收回的晶亮,"你说什么?"
少年眼中淬光,一眨不眨,很是好看,"我说,下雨天的星星,我看到了,"他看着女孩笑,"就在你的眼睛里。"
就像现在这样。
没有骗你。
真的很好看。
——"神说,他对人间的一切悲苦都怀有怜悯。当人诞生的那一刻,第一声啼哭便是神对其生命最初的赞赏和善意。"
"可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没有声音呢?"
——"神啊,您能听见我说的话吗?"
"如果……如果您能听见,我愿用我下半生的运气和一半的寿命,去换他一个不再黑暗的未来。"
用我百无一用的虔诚,和不值一提的爱。
——"你怕吗?"
"怕什么?"
"道德的谴责,社会的舆论,人们的目光。你怕吗?"
女孩抬眸,"我上一句的回答不是问句,是反问句。"
有什么好怕的。"
除你之外,不过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罢了。"
只要你在,不论是深不见底的沼潭还是阴霾遍布的极夜,哪怕我将踏入的是恶骨横生的深渊,都不再可怕。
在最极致的黑暗里,总会有光。
——"他们与我无关。自我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瞎子和聋子,眼里看到的只有你,耳朵里也只能听见你。除你之外的一切都无法影响我。"
——"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什么追求。除了钱,只将一个人视为过生命。"
"我的命就要没了,但那个人,我还不想忘记。"
"如果……如果我能活着见到她,"血一滴滴落在刺骨寒凉的雪里,晕染出一副凄美到极致的绝色领地。
"欠她的愿望,我一定……都给她补齐了。"
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有了不能分享给他的秘密。
十八岁那天,他许诺要给她一个愿望。
不过是言情小说里老套的剧情,少女却在那天落下了自父母死亡后再没有落过的泪。
她说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命运给他们之间填充了太多恶意,要怎么才能跨尽那些不如人意,要怎么才能将所有伤痛化为歌颂顽强的背景,要怎么……才能不辜负某个人一腔负隅顽抗的深情。
太难了。
可他从来没想过放弃。
——"别睡,别睡……你骗我的吧……你又在骗我吧哥……我错了,"哽咽,"我,我错了,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了……求你了……你醒来啊……哥……你醒来啊……"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可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的感情。如果成为你的另一半注定要走上这样一条路——不归,就不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