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初见曦光

第0章 初见曦光

　　新海市的夜晚五彩斑斓，一片繁华。

　　何图穿着一身纯黑色机能风的行头，走在大街上，头上带着一个厚重的降噪耳机。不到二十的年纪，皮肤偏白，高高瘦瘦但并不单薄，露出的小臂上肌肉很明显。

　　一边走着，何图一边抬头看着街边的一个个牌匾，嘴里小声的念着上面的中文，遇到不认识的，何图就会停下来掏出手机查一查。

　　刚刚在这里生活了不到一个月，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很陌生，直到看见了几家熟悉的街边店铺，何图才发现快到家了。

　　一辆白色的小跑车忽然有些粗鲁的冲了过来，停在离何图很近的街边。何图敏捷的后退了一步，同时注意到开车的人，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女孩。

　　开豪车的年轻人，通常都有点横冲直撞、唯我独尊。富饶的新海市豪车遍地，何图早已司空见惯。

　　车里的女孩侧脸很美，看起来大概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女孩动作迅速的拉下手刹、下车关门，连车都没有锁就小步往前跑去，只若有似无的看了何图一眼，就快步跑进了前面的人群里。

　　女孩的背影高挑纤细，推开挡路人群的动作却迅速又坚决，没两下就挤了进去。

　　何图这时才发现，前面的人群都在仰着头往上看，有的还拿着手机在拍照或录像。

　　循着人群的视线看去，何图所住的四层高的公寓楼顶，站着一个人。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何图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邻居，一个叫陈依依的女大学生，几天前她深夜醉酒，遗失钥匙，倒在家门口的楼道里昏睡。何图收留了她一夜，次日陈依依上门道谢之后，两人便再无交集。

　　一边往前跑，何图一边摘下降噪耳机。周边嘈杂的声音瞬间涌来：

　　“听说连她的老师和导员都收到了，那网贷公司也够狠的了啊，为了点钱到处发人家一女孩的裸照。”

　　“网贷的人哪儿来的她裸照？还不是她为了钱自己给人家的？”

　　“身材是真不错，长得也挺好看，这么年轻一姑娘，要真跳楼死了，那真太可惜了。”

　　“借钱不还被人逼死也活该。”

　　“到底跳不跳啊！？”

　　一声刺耳的喊话让何图愣了一下，但紧接着是人群中一个女孩清晰凌厉的声音——

　　“闭嘴！”

　　何图挤过围观的人群，看到了刚刚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孩，正怒视着身后的人群。

　　围观的人都把陈依依正下方的位置让了出来，只有那个白衣女孩站在中间。白衣女孩转过头，一边又往前走了一步，朝着楼上的陈依依喊着话：

　　“小姐姐，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委屈，才会想不开！但是我跟你保证，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帮你！你先下来好吗？”

　　“哎，美女，你站那她一会掉下来把你也砸死。”旁边站在外圈的一个穿着背心的男人插了一句，白衣女孩无视了他。但何图瞬间就听出来，他就是那个喊“到底跳不跳”的人。

　　活动了一下肩膀，何图走到那个男人身后，很自然的把胳膊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大哥，你过来一下。”

　　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跟着何图走了几步：“什么事啊？哎，你谁啊？”

　　人群里的白衣女孩还在喊着话，何图抬头看了一眼，确认陈依依的视线被自己上方的阳台遮挡，便突然退了一步，同时用手抓着男人的后脑往前一推。

　　一声闷响，男人的脸撞在墙上。这一下的力度没有很大，但足以让他懵掉。

　　何图非常清楚，这种时候，一个贱人的一句恶语，就能毁掉一个人最后的求生希望。

　　所以这个口无遮拦的人渣必须优先处理。

　　被撞懵的男人往旁边晃了一步，何图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又朝着男人的下巴来了一拳。

　　短促的哼了一声，男人直挺挺的往后倒去。何图伸手拽住了他，防止其倒下时后脑着地，然后把他放在墙角，让他靠墙坐着。

　　无视周围人惊讶恐惧的目光，何图迅速冲进了楼道里。

　　如果下面的白衣女孩劝阻失败，至少何图还可以在楼顶悄悄靠近陈依依，把她拉回来。

　　三步并作两步，何图来到公寓的天台楼梯口，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你骗我！你根他们都一样，都是在看我的笑话！我就借了几千块，现在变成欠了他们几十万！我的照片被他们发的到处都是！我的男朋友也不要我了！根本没人愿意帮我！所有人都在害我！”陈依依的声音撕心裂肺，哭着朝楼下喊到。

　　何图犹豫了一下，没敢去把门撞开——陈依依此时受不得惊吓。

　　“我没有！小姐姐，我没有害你，我也没有骗你！”楼下传来的还是是那个白衣女孩的声音：“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我叫白璇，你下来我们加微信！我帮你还钱！”

　　何图此时已经爬过了楼道的窗户，顺着防火楼梯翻上天台。

　　“是啊，下来吧妹妹，我们都能帮你！”

　　“对啊，别冲动了！下来吧！”

　　楼下开始有其他人的劝阻声。

　　“你们都让开！还有你！你也让开！我不想伤着你……”陈依依的声音有些软了下来，但依然透着深深的绝望。

　　“我不让开！你看啊！你在担心我！你现在这么难过，却还愿意担心我！”楼下叫白璇的女孩，声音也开始带着哭腔，但依然温柔而坚定：“小姐姐，我知道你一定是很善良很温柔的人！你也不是真的想轻生！你现在……你现在其实是在求救，对吗？这是你的求救！我听见了啊！我听见你的求救了！所以我也求你，让我帮帮你好吗？”

　　何图此时在天台另一侧的边缘，与陈依依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楼顶的天台没有护栏，如果冲过去把她抱住，只会是两个人一起跌下楼。

　　何图伏地身子，快速而安静的从女孩的正后方向她靠近。

　　“你……你能帮我吗？你愿意帮我吗？”陈依依此时似乎已经被白璇攻陷了防备，缓缓蹲了下来：“你救救我好吗？不管是谁都好……求求你们救救我……可以吗？”

　　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强硬，渐渐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正在缓缓向她靠近的何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楼下叫白璇的女孩，很厉害。如果没有她，陈依依可能已经跳下去了。

　　“可以！可以！你往后退一点，我马上上去！你等我！”楼下是白璇兴奋的声音。

　　毫无征兆的一股海风，从何图身后吹过。

　　蹲在天台边沿的陈依依，身上是一件深蓝的连衣裙，裙摆飞扬。

　　下一秒，何图看到陈依依身体微微前倾，有些失去了平衡。陈依依下意识的想要回身，右脚往回挪了一点，左脚下却一滑。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何图失去了一切听觉，只有视线里陈依依扭曲的动作，想要回身抓住天台的边缘。

　　没等大脑下达命令，何图的身体自己就动了起来，用尽全力往前扑了过去。

　　何图一整条胳膊和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另一只手死死反扣住天台内沿，不让自己也掉下去。

　　似乎是抓到了陈依依的手，而且何图那一瞬间好像也感觉到，陈依依也在努力的抓住他的手。

　　再下一刻，何图看到的是从自己手腕、延伸到手心的三道血痕，还有半空中也看向他的陈依依。

　　陈依依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绝望，哭花了妆的脸上所剩下的，仅仅是一丝错愕。

　　下方传来的尖叫声，像是时间的开关，让何图眼前的世界回到了正常的速度。

　　陈依依急速下落，先是撞到了二楼的防盗栏杆，粗糙的金属在陈依依的腿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同时也让她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最后陈依依嘭的一声，侧着身子，摔在地面。

　　腿上的伤口迸出鲜血，喷溅了很远。

　　围观的人们尖叫着后退，却又在不远处停下来，看着趴在地上陈依依。

　　嘈杂的街，似乎安静了许多。

　　何图把探出的身体退回到天台以内，然后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让何图有些喘不上气，再之后便是强烈的脱力感。

　　锁骨的位置忽然有点刺痛，何图发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耳机，碎了一侧。

　　摘下耳机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把插进肉里的塑料片拔掉，何图缓缓离开了天台。

　　下楼的过程何图的脑子里有些空白，手腕到掌心的三道深深的血痕没什么感觉，锁骨的小伤口却刺痛的让何图烦躁。

　　回到街上时，周围的人已经又聚了过来，还是那样围了个半圈，但比之前安静了不少。

　　“好，好，你们快一点。”

　　人群里传来那个白衣女孩颤抖的声音。

　　何图回忆了一下，她说她叫白璇。

　　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何图跌跌撞撞的挤了进去——他想知道陈依依是不是还活着。

　　人群里面，还是白璇孤零零的柔弱身影，跪在陈依依身边。

　　陈依依此时仰躺着，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白璇的眼睛还在止不住的流泪，但表情却意外的镇定，声音也尽量控制着平稳：“我现在把她翻过来了，嗯，你说。”

　　用脸颊和肩膀夹住电话，白璇脱掉自己的外套，然后把两个袖子绑在陈依依的大腿上，又使劲系了两下，打了个死结。然后白璇往前移了移，小心翼翼的抬起陈依依受伤的腿，放到了自己跪坐的膝上。做完这些，白璇的手上、身上，已经沾满了陈依依的血。

　　陈依依还活着，白璇在救她。

　　“这姑娘太厉害了，一身血，也不害怕。”

　　“可不是吗，刚才一直在劝的也是她，而且我听着俩人根本都不认识。”

　　身后的人群窃窃私语。

　　白璇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边拿着电话，和对方简短的交流着，一边紧紧握着陈依依的手。

　　看着白璇慢慢平静下来的神情，何图刚刚剧烈的胸闷感逐渐消失，但是脱力的感觉依然还在，何图不由自主的坐在了地上。

　　白璇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何图：“你是刚才在上面的人吗？”

　　何图张了张嘴，却没回答。

　　“你那样扑过去太危险了，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

　　白璇的声音柔软平和，就好像一个轻轻的拥抱。

　　何图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来，只有面前的女孩，明亮的有些耀眼。她身上的白衣染着斑斑点点的殷红，白皙纤柔的双手也满是鲜血。

　　但即便这样，何图却也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宁。

　　一种何图自出生起，都不曾有过的安宁。

　　手腕上的血痕，渐渐开始感觉到疼痛。何图有点诧异，但此时脑中却忽然想起，异国他乡时，好友对何图说过的那句话：

　　“No matter how dark the world is , you'll always find the light.”

　　无论世界多么黑暗，你终会寻得光明。

　　“知道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