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二十四）

第二十三章

外面的骚乱持续了一月左右，李云眼瞧着时机成熟，放出了最后一道杀手锏。

一时之间，翻腾的沸水中又哗地倒了一盆冰水，沸腾暂止，白汽氤氲，散入了整座王城。

全城岑寂，但江客心知道这是最后的平静。他拿着"镇国玺"，只觉一双手都凉透了，心内也随之冰凉。须臾，他吸了口气，呼出时，一抹嘲讽似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李云的杀手锏不是别的，竟是与他手上一模一样的镇国玺！

原来，当年太王太后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儿，不知用何种方法做了一个九分像的。稍微用脑子想想，她也不会把真的给江客心，只是当年的他查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还是说……

江客心再也按捺不住，趁夜出城与李云见了一面。

双方兵力旗鼓相当，都心存忌惮。江客心的兵士自然取自四象符，但李云却厉害了，他能从太王太后那一队凋零殆尽的私军慢慢养成了如今这个规模，其实力不容小觑。

开门见山。李云也不喜拐弯抹角，直接道："王上可是为镇国玺来的？李某还没有自己仿制的本领。倘若王上手里那枚是真的，小人又如何得见并能有机会仿制一个呢？"

江客心知道，只是想保持着最后一丝幻想，以为当年是自己占了上风。

镇国玺向来非天子而不得见，直到李氏姊弟篡位，江客心生父仓皇逃出王宫，临行前将此物交到了他的手中。后来，为自保，江客心暂时将镇国玺交由当时的太后保管。但在他登基之后，镇国玺便又被他收了过来……如此一想，岔子，也只能出在那个时候。

江客心慢慢攥紧了拳头，仲夏时分，竟觉得一股寒流从头上灌下，直直凉到了心里。等他松开时，整个人已经湿漉漉的，浑身都乏透了。

"'天时地利人和'六字，王上唯独还算占了'地利'，当真要负隅顽抗吗？"

江客心勉强扯了一笑，"何需多言，战便是了。"

"哦？"李云莞尔，一双剪水妙目一眨，烛影被切碎，成了那细长眼尾的一抹亮光，是个男生女相的主儿。

江客心有些失神，觉得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心中纷杂的思绪就像是一捧乱草，无意点着烛火，一路烧到了喉咙。

他张张口，还未吐出个完整的字来，便被李云的话噎了下去。

"素闻王上爱民如子，您当真愿意抛却他们，仅为了这个位子与小人一战？到时哀鸿遍野，血流漂杵，啧啧，王上于心何忍？"

是啊！江客心又想到了前两次王位更迭之际的腥风血雨，冰冷的心竟当真有了松动。

可他没有余裕去想，只是问道："李大人本家乃何？"

李云一愕，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个，无意中老实答道："京城李氏。"未及细想，又道："母亲是安溪云氏……"说到这里，忽察觉不对，急忙住口。但心中在想，"云氏非望族，他打听这个是为何？"思想到此处，愈发后怕，一双眼蓦然欺上了几分警惕。

江客心淡淡一笑，这后生虽有几分本事，但究竟不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倒使他讨厌不起来。

"你母亲是如何与你父亲认识的？"

李云满腹狐疑，不知不觉中音调陡高，"这与你何干？"说完，心念突转，"是了，听闻他那死去的王后与阿娘出自一族……"这般想着，一张脸上阴晴不定，眼睛滴溜溜地滚了几转。

江客心没有想说的了，也不知心情何如，只是感觉大为放松，大剌剌站了起来，伸手在李云肩膀上拍了一拍，"做个明君。"

说完，留下惊疑不定的李云等人，率领着心腹，逐渐隐没在了夜色里。

天元十一年，夏，一场骚乱还是无可避免，大火席卷了整座王宫。等到一切燃尽，前尘过往皆剩残骸，李云才带人走了进去。在那间最大的云雨阁里，发现了一具尸身，焦炭般躺在地上，手里好像还死命揪着什么。他定在原地，呆呆看了一会儿，突然间胸口竟有些酸涩。

听说，他一辈子只娶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替他挡下了三年的毒药……

而他用了八年来赎曾经的罪愆。

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

李云也不知为何想到了这句诗，他喟叹一番，还是命人将其好好安葬了……与一个火后出现在密室里的水晶棺一起，下葬在了江氏皇陵。

五年后，敌国欺软来犯，李云兵败，江山被迫割出部分……

当真应了那句怪石上的谶言——"火焚而死，死而地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