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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双燕子

一曲一生情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这时天已大明,日光自东射来。林琪自梦中惊醒,甫一睁眼,只见明晃晃的一片,刺目无比。她缓缓起身,抬手理了理额间的碎发,登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面前桌椅板凳、杯碟碗盏,精致绝伦,皆作古代式样,无一不识。

林琪急忙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疼痛瞬袭而来,“天哪!我居然不是在做梦?”

她双手薅住头发,作痛苦悲戚状,“这难道就是言情小说里的‘穿越’?”要想她本是2020年一名普普通通的历史系学生,因一次意外发生,再次醒来却变成了眼前这番景象……

她轻叹了口气,过了良久才道:“随遇而安吧!在哪里不能生活呢?”

“不过……要是能碰见个帅哥该多好啊!”林琪咽了咽口水,痛苦之情一闪既过,脑海中浮现出画面来,自己身着锦衣,偎在一绝美男子怀中,脸现红晕……她想到此处,不自禁地捂着脸傻笑,眸中极亮,像是含有星星。

“让我想想古代‘四大美男’都有谁来着……”言罢,她低头掰着手指想了起来。

正思索间,房门咚的一声,被人撞开,林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大跳,呆呆地看着来人。

只见为首之人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衫,年齿尚稚,肤色白皙,手里握着个鸡腿,一脸油腻腻的,身后还尾随着几个奴仆丫鬟,均端着些洗漱之物。

他咬下一口鸡腿,咕哝着道:“姊姊,该……”话未说完,啪的一声,鸡腿掉到了地上,满脸惊恐,“你是谁?怎地在我姊姊房中!”

林琪慌忙从床上下来,拿起桌上的铜镜一照,发觉自己模样衣着竟毫无变化,“奇怪!小说里面‘穿越’不是都是穿到别人身体里吗?怎么我还是自己的样子?”

她正思虑着,突然听到数声尖叫,为首那人捂着眼睛,高声道:“你好不害臊!竟敢穿着亵衣示人。”

林琪低头看了看,发觉自己仍穿着淡黄色的吊带长裙,她白了一眼,嘟囔着“古人真是麻烦!”径直向端衣物的丫鬟走去。

待得她穿束完毕,走出房来,发觉门外又多了几人,均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令人脊背发凉。她避开无果,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挡在了前面。只见他右手拿一扫帚,左手插在腰间,怒目道:“你究竟是何人?”

林琪眨了眨眼睛,一脸戏谑,“吾乃你姊姊啊!”

那人呆立片刻,不知又从哪里搞来一个鸡腿,大口撕下肉来,恨恨地说道:“快去禀报伯父!”

身后有个小婢应了一声,急急地去了。

过了半晌,林琪坐在水池边赏花,只觉清风徐来,花香扑面,何等人间仙境。林琪恍恍惚惚中想起了些往事,她自小爹不疼妈不爱,像个皮球般被父母踢来踢去,后来好不容易读了大学,有了男朋友呵护,却又遭遇闺蜜“挖墙脚”的奇葩事,现下命运又将自己送到了这里……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来到这儿或许也不是件坏事……”她苦笑道,咬牙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衫,额头有汗珠不住冒了出来。

“小姐,小姐。”林琪吐了口气,回过头来,有张秀丽的笑脸映入眼帘,只见她约摸十四五岁,眉眼弯弯,笑语盈盈,模样甚是可俊,林琪不禁瞧得痴了。

那女子见她这般看着自己,掩面一笑,“小姐,奴婢带您去见老爷。”

“奴婢……你居然是个小丫鬟!”林琪上下打量着女子,喃喃自语,“果然是丫鬟的装束……一个婢女就生得那么好看,不知道小姐会有多美。”

“小姐,您又说笑了”女子咯咯笑道,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您就是小姐啊!”

“我……”林琪想了想自己的模样,中等身高,体型微胖,小眼塌鼻……在一个小婢女面前,都显得相形见绌,不由得自惭形秽。

“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可莫要妄自菲薄了。”

林琪闻言笑道:“你的小嘴真甜,不知道什么福气,得你这般俏丫鬟!”

女子伸了伸舌头,忽而忆起一事,又道:“小姐,您快去见老爷吧,不然老爷要发脾气啦!”

林琪连忙起身,随她前去。走了一会儿,林琪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心问道:“老爷……是谁啊?”

那女子一双点漆般眼珠睁得大大的望着林琪,“小姐……您不记得了么?”

“我……一生病,记不清了……”林琪胡乱编了个理由,所幸小丫鬟没再深究,只听得她道:“老爷名讳奴婢不敢擅称。”

“那他姓什么?”林琪不死心,继续问道。

“此地为琅琊王氏府邸。”

她闻言大惊,急忙抓住丫鬟的手,满面喜色,“那现在是多少年?”

“咸……咸和四年。”

林琪心头一震,脑海中所学历史知识来回穿梭,不禁哈哈大笑,“东晋咸和四年的琅琊王氏,‘老爷’自然是王导了。”

“唉,等等,不对啊?王导应该没有女儿啊?那我是谁?”

丫鬟被她莫名的举动吓到,呆呆地答,“小姐您闺名景秀,是老爷的表亲……不记得了么?”

“那自是了。”她长吁一口气,“但‘王景秀’这个名字也太土了吧?”林琪不满地努了努嘴。

“那小姐可还记得奴婢名唤什么?”

林琪佯抓耳挠腮,想了一阵,实在记不起来,满脸歉仄地看着她。

丫鬟叹了口长气,“奴婢名唤小梦,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姐莫要再忘了。”

林琪随着小丫鬟绕到后院,越过花园假山,来到一座厅前,只见雕梁画栋,造构精巧,极是富丽堂皇,林琪咽了咽口水,目中尽是垂涎之色。

忽然听到一阵笑声,林琪回过神来,发觉小梦正在嘲笑自己。她脸一红,笑着刮了刮鼻子,径向厅中走去。

待得入内,却见厅上坐有数人,为首之人约摸五十多岁,但相貌甚佳,仪表不凡,应是王导。

“《王导传》记载,王导年少时风姿飘逸、见识器量、清越弘远,陈留高士张公在见到他后非常惊奇,对他的从兄王敦曾说,王导的容貌气度,是将相之材……想必这位便是了。”心念及此,林琪学着古人,上前道了个万福。

厅上众人听得声音,均转过头来,王导一捋胡髭,沉吟道:“你当真是景儿?”

林琪虽然不知她与王景秀之间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如此,但她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要把握住老天爷给她的大好机会。

林琪心意已定,正色道:“伯父,景儿先前不是生了场大病么?近下虽医好了,但因用药过度,容貌生了些变化。”

她清晨起身时,曾闻到有较为浓重的草药味,料想王景秀近日应该是生过病,又联想到自己曾读过的穿越小说,也不顾后果如何,信口胡诌起来。

王导略一思索,眸中有狐疑之色闪过,随即宁定,笑道:“景儿大病初愈,值得庆贺,来,见一下你谢伯伯。”

“如果是陈郡谢氏的话,就应该是谢裒了,这样算来,我与名士谢安倒是平辈。”林琪暗自喜道,走近来行了一礼,依王导之言,坐在尾席。

林琪环顾众人,心中欣喜万分,暗自忖道:“我居然与那么多历史名人坐在一起!”心念及此,不禁捂着嘴偷笑。

“喂,你在笑什么?”林琪突被喝破心事,脸上一红,偷偷向旁瞟去。

只见有一少年外着圆领刺绣白袍,内穿蓝色内衫,龙眉凤眼,唇若涂丹,清秀拔俗,虽为男子,却是生得冰肌玉骨,与美人无异。

林琪虽知魏晋多产美男,但乍一见到如此绝色,仍是被惊得舌挢不下。

那少年见她呆傻地看着自己,并不回话,眼睛一翻,向左边靠了靠,与她拉开距离。林琪见状,也连忙向左挪了挪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啊?”林琪趴在桌子上,头埋在双臂里,忽闪着眼睛。

少年瞥了她一眼,对左旁男子道:“阿奕,我身子抱恙,先回去了。”谢奕关切一番,含笑点了点头。

林琪见他要走,忙大呼:“喂,你别走啊!”言罢,举座皆惊,众人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她。

王导眉头紧皱,喝斥道:“胡闹什么!”又向那少年温言微笑,“这是要走?”

少年展颜一笑,拱手揖道:“打扰大人清谈,在下多有不敬。”

王导捋须笑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也!听说你是谢大人的侄儿,名唤几何,可曾冠字啊?”他见这少年不矜不伐,温文尔雅,深得心意,也就不怪其扰乱清谈之过。

“在下未及弱冠,不得冠字,乳名颖逸。”

“景秀蒙汜,颖逸扶桑。”王导伸手指了指林琪,“你名字也是出此典故?”

谢裒在旁接道:“曾听舍弟提起,确是出于此诗。”

“想来陈郡谢氏与我琅琊王氏多年交好,无意之中竟有如此缘分,今日之宴便为家宴吧,甚好!”言罢,王导哈哈大笑。

谢颖逸虽心有不满,但也不便形于言色,慢慢地踱了回去。

“景秀蒙汜,颖逸扶桑……”林琪坐在桌前,以手支颐,吃吃的笑着,正魂游天外,突然听得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小梦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林琪微微一笑,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小梦手指抵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琪心中好生奇怪,“她怎么神神秘秘的?”

转念甫毕,只听小梦低声道:“老爷实不信您就是景秀小姐,今晚会派下人来……您快走吧!”

“什么?”林琪大吃一惊,心念忽转,叹道:“王导历仕晋元帝、明帝和成帝三朝,是东晋政权的奠基人之一,足智多谋。怎么会信了我的鬼话?”

“那……你为什么会帮我?”她抬起头来,注视着小梦,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流动。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所有人最后都不喜欢我,不管我如何努力去迎合他们……”言念及此,泪水似两条线般滚了下来。

林琪伸手抹了一抹,强颜欢笑道:“谢谢你,小梦,我不走了。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今晚我躲不过去,应该就能回去了。”

小梦心下茫然不解,但她救人心切,额头不断有汗珠急急冒将出来。

“其实奴婢早就知晓您不是景秀小姐,但是您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份人情我理当为小姐还上才是。”

“我什么时候帮了她的忙?”林琪越听越觉糊涂,“一个古代人,一个现代人,怎么会有交集?又不是科幻片!”她吐了吐舌头,面上显然不信。

远处隐隐有火光闪现,小梦愈加焦躁,来回踱步不停。

“奴婢答应过小姐,此事绝不对外说的!”

“告诉我也不行吗?”话音未落,院外已有吵闹声传来。小梦身形一转,灭去了烛火。

“罢了……既然已将您牵扯了进来,实情也应该让您知晓。”黑暗中小梦垂下了头,悄声道:“小姐与谢公子二人的祖父私教甚好,在小姐未出世之前便定了‘娃娃亲’,虽未曾言明,但由他们二人名字之中略见一斑。”

林琪闻言,神情微微沮丧,怅然若失,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梦并未察觉,长吁了一口气,又道:“这本是一桩好姻缘。可……可是,命运弄人!小姐爱慕上了一个低贱男子,还有了他的骨血……”

说到此处,她激动万分,语音变得颤抖,“小姐本属太原王氏,因是庶出,极不得宠才来了琅琊投靠伯父。老爷虽待她好,但她这番苦痛却仍无人倾诉,久而郁郁成疾。后来,小姐玉体每况愈下,奴婢极是担心,多次问询,才得知此事。”

小梦哽咽续道:“因此……奴婢查遍古籍,无意发现一法子,能使两个世界的人互换。两人交换之时,可携一深爱之人同去……小姐便与她心悦的男子一同去了……”

林琪呆立当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法子?我怎么没带心爱之人一起来?”心念及此,她面带苦笑,“我哪里有什么心爱的人呢?”

“小姐您现在必须离开,……回不去了……”小梦此时才领悟过来,催促道。

林琪心念电转,点头道:“是了,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倒不如放手一搏,没准老天爷这次会善待我呢!”她一念方毕,抓住小梦的衣袖,轻扯了扯,小梦随即会意,二人乔装一番,相携而去。

待得下人们闯入房中,她二人早已到了花园,其中有不少假山耸立,是个极好的隐蔽之处。

其时大地沉睡,月光如洗,两人隐在一座巨石后边,察看情形。突听得一阵房门开合之声,自前方走出一个人来,星光熹微之下,只瞧见他身着一袭白衣,长身鹤立,手里持着竹简,模样倒是看不太清。

不知怎的,林琪心中突突直跳,脸庞在被假山绞碎的月光下,现出星星点点的红晕。

她按捺不住,脚微微一动,不小心踢到了一粒石子。那人立时惊觉,朝假山呼道:“谁在那儿?”确是席上少年谢颖逸的声音。

小梦霎时惊恐万分,茫然无措,却没料到这片刻之间,林琪竟爬上了那座假山顶!

谢颖逸突见假山之上多了个人,不禁打了个寒噤,定睛看时,却见是一着黑色夜行衣的长发女子,丰满圆润,脸上覆着面纱,瞧不真切。

他缓缓走近,心中好奇,想瞧瞧那人究竟是何模样。待得他径至假山前,还未抬头细看,却忽而听到有阵歌声传来,只听她唱道:“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牵着我的手看最新展出的油画……”

谢颖逸微微一愣,却见那人边唱还边扭动着腰肢,随音起舞,时而如轻云般慢移,时而似旋风般疾转,虽有些故作姿态之嫌,但灵动之姿未减。

林琪见他呆立当地,注意力已被吸引过来,忙向小梦递个眼色,想让她从背后偷袭谢颖逸,二人或得以顺利逃脱。

隔了一会,她瞧见小梦迟迟未曾行动,不禁心下纳罕,忖道:“这小丫鬟平时挺机灵的嘛,怎么现在变傻啦!”

原来,小梦知林琪心属谢公子,突见她一反常态,又唱又跳,还以为这是21世纪独特的“求偶”方式,当下只顾痴笑,哪里看得到林琪的眼色?

就这样过了片刻,林琪愈发口干舌燥,但手脚动作仍未敢停。忽然一阵风起,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竟调皮得将面纱扯了下来。她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捞,却忽觉脚下一空,径向前方扑去。

谢颖逸此前被她莫名的举动惊到,直觉新奇得紧,遂站立不动,含笑观看。突然,他听到小梦一阵惊呼,正侧头瞧她,这时刚回过头来,却觉有什么东西扑倒了自己,随即唇上有一绵软之物覆了上来,异常莹润香甜,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不绝如缕。

谢颖逸憬然有悟,瞬间脸红耳赤,推开她爬起身来,见是林琪,眉宇间泛起一阵嫌恶之意,狠狠地擦了擦嘴唇,向地上啐了一口,转身便走。

这时,突有五六奴仆闯进花园,皆手持木棍,满脸愁容,他们见到谢颖逸,上前拱手笑道:“谢公子在花园可曾撞见两名女子?”

谢颖逸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那几人面面相觑,行了礼正要向前走,却听他忽道:“夜间我一直都在花园,并未瞧见,你们去别处寻吧!”

那几人本就不愿干这苦差事,这时闻言,均如蒙大赦,登时狂喜着道了谢,疾疾地去了。

林琪随小梦隐在山后,心中惴惴,极恐谢颖逸说出自己下落,但见那几人快速散去,当下茫然不解。

“唉?他们走了?谢颖逸居然帮了我……”心念及此,忆起方才跌落时那一吻,不禁脸上一热,“不对,他那么讨厌我,怎会帮我?一定有阴谋!”林琪想到谢颖逸那张俊美淡漠的面容,心中既是生气又觉好笑。

此时皓月中天,时有蝉声阵阵,晚风轻拂面颊,微有凉意。林琪轻轻起身,蹑足而行,然忽觉背心一紧,被人扯住了后襟,顿时怒意勃起,正欲破口大骂,待看清来人,蓦地呆住,瞠目结舌。

“跟我来……”林琪愣愣的看着他,直觉有股温暖从背后慢慢包围过来,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却带着说不出温柔,每个字从他的薄唇间吐出,听在她的耳中,仿佛下着大雪时节倚窗而坐,独自泡一杯清茶,袅袅的茶香弥漫着,温热的液体流淌着,自口中划入喉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小梦伸手搔了搔后颈,表示对这出乎意外的情况摸不着头脑,她虽不解,但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俩后面。

三人穿过花园,越过庭阁,径直去了后院,来到一处偏僻所在。林琪想到路上碰到的那些奴仆,心有余悸,不自觉的咽了几口唾沫,手微微打颤。忽地,一阵温热自手背传来,她惊异抬头,却见谢颖逸一双精光闪亮的眸子射在自己身上,不住心下怦然。

“别怕……”

门外又有奴仆骂骂咧咧地走过。林琪直勾勾的看着他,目不转睛,谢颖逸脸上一红,将手拿了开去。

“我……我是看你被追得可怜,才……来帮你的……”

林琪见他这般少年模样,不禁哑然失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来。只见她心念方定,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谢颖逸的下巴,一脸坏笑,“‘景秀蒙汜,颖逸扶桑’,今后我就是王景秀,反正你逃不掉了……”

谢颖逸面色酡红,别过头去。林琪见“奸计”得逞,哈哈大笑。

过了好半晌,门外久无动静,三人放宽心来。谢颖逸忽忆起一事,奇道:“你为何要假扮王姑娘,惹到身上这等事来?”

林琪白了他一眼,正想回“你问我我问谁”,

但转念一想,接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王景秀的?”

话音未落,小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口道:“谢公子与景秀小姐幼时见过几面,怎会发觉不了?”

林琪微一撇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以后就是王景秀了……”她原本还觉得这个名字很土,但现下心里却是甜出蜜来。

谢颖逸在旁愈听愈奇,目中尽是狐疑之色,“你与王姑娘之间发生了甚么事?”

林琪转头瞧了瞧小梦,见她面露难色,遂闭口不言。

谢颖逸左瞧林琪,右看小梦,少年好奇之心大起,“这里只有咱们三个,旁人又无从知晓。”

小梦紧抓着裙衫,咬牙不语,四下里寂静无声。

隔了良久,林琪再也憋不住,叫道:“小梦不能违背诺言,那我说便是了……”当下把她如何来这儿,以及小梦告诉她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小梦眼见阻挡未果,叹了口气,垂下头来。

其时晨星渐隐,薄雾缭绕,有清露沾衣。这时,远远走过两个人来,应着檐上叮铃叮铃清脆声响,驻足厅前。

赤龙厅外,一阵风紧,过不多时,天空有泪珠落下,伴着轻轻的呜咽之声,与晨雾氤氲缱绻,只见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吱呀一声,厅门轻启,有一小僮走将出来,见着来人,面色微变。

“王大人可在?”

小僮一脸苦笑,“老爷昨晚熬了一宿,方才睡下,二位还是不要打搅的好。”言罢,拱手一揖,退了下去。

待了片刻,骤雨方歇,天气凉爽,二人久立门外,衣衫尽湿,鬓边不断有雨珠滴落下来。林琪渐渐有些挨不住,牙齿微微打战。身旁的谢颖逸瞧见,含笑嗔道:“你昨晚不是精神奕奕、斗志昂扬的么?怎地今日还未见到王大人就已经这般模样了……啊啊啊……”只见他话音未落,手背上赫然多了排红红的齿印。

“你……你居然咬人!”谢颖逸眉头紧皱,薄唇轻颤,眼见被咬到的地方有丝丝鲜血渐渗出来,急忙撕下衣襟包住,边包扎嘴里还边嘟囔着什么。

林琪见他生气,关切道:“我看看……”

“哼……”谢颖逸别过头去,俊面上笼罩着薄怒之气,一言不发。

林琪忙笑嘻嘻地撒娇道:“这是我留给你‘爱的印记’啊!”

正嬉闹着,厅里有人轻咳了两声,“是景儿和逸儿么?进来吧!”声如洪钟,浑厚有力。

两人迈进厅去,只见有一中年男子背对而立,气势不凡,仰着头似是在瞧着什么。林琪心知将有大事发生,胸中砰砰乱跳,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忽然,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合上,两人回身一看,只见不知何时出现一群家奴涌了上来,均持刀剑斧棍。

谢颖逸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中惊悸不安,但面上神色不变,只见他壮起胆子斥道:“你们这是做甚么?”

王导转过身来,含笑接道:“跟逸儿你无甚关系,是要惩治一下那谋害景儿的女贼!”

林琪心中一凛,凝神思索对策。谢颖逸看她一眼,眸深似水,走上前来,躬身行礼,“王姑娘的事,小侄已经听说了,但是查其缘由却并非如王大人所说一般。”

“哦?那是如何?”王导手捋胡髭,挑眉道。

谢颖逸心中直觉此事过于荒唐,即使全盘讲出他也定是不信,心念及此,登时方寸大乱。

说时迟那时快,在他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忽有小僮上前禀报,递与王导一封书信。他拆开一看,却见纸上字迹柔美清丽,如花瓣般,香气远播,越发清芬,乃是新创的“簪花小楷”。

“世事变幻,是非真伪,往往出人意表。景秀姑娘现下欢然无恙,王大人又何必过于计较真相呢?此外,那姑娘确是被无端牵扯进来,想来她年少有为,洞悉天下走向,王大人向来惜才,何不纳入麾下,为己所用?”

王导读罢,心头大震,正思索间,双手一抖,有张绢纸跌落下来。他俯身拾起,其上仍有字迹,“晚风收暑,小池塘荷净。独倚胡床酒初醒。起徘徊、时有香气吹来,云藻乱,叶底游鱼动影。

空擎承露盖,不见冰容,惆怅明妆晓鸾镜。后夜月凉时,月淡花低,幽梦觉、欲凭谁省。且应记、临流凭阑干,便遥想,江南红酣千顷。”王导来回通读,愈发觉得这阙词写得甚好,但不知是何人所作,翻到背后,突见一排小字,“咸和四年,林琪水池赏荷”王导猛地一惊,朝林琪走来,冷冷地道:“你可是名唤‘林琪’?”

林琪惊魂未定,心中纳罕,“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王导手一扬,两张信纸似箭般飞入她的怀中。林琪定睛看去,不禁张大了嘴巴,惊奇不已。

这阙词原是她昨日在水池边无意中吟的一首南宋诗人刘光祖的词,她当时直觉与自己的心境极为贴合,便高声吟了出来,没料到竟会被人抄写下来,还加上了那使人误会几个大字。

“是你所作?”王导上下打量着林琪,目光游移,显是不太相信。

“算……是吧……”林琪心虚道。

想来她读穿越小说的时候,极不喜欢主角拿名家的诗词做为己用,但现下别无他法,只能先硬着头皮撑下。

这时进来几名小婢,手捧笔墨纸砚置于桌上。林琪双眼一翻,啐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言罢,大喇喇地坐到了桌前,毛笔在舌头上点了点,“说吧,要用什么题材作诗?”众小婢见她这般模样,毫无女子的矜持端庄,尽皆捂嘴偷笑。

谢颖逸瞧见,皱眉道:“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王导摆一摆手,片刻之后,众人都已退下。

“你性子爽快,果真与寻常女子不同。”说到此处,王导顿了一顿,瞥向身旁一眼,谢颖逸双颊飞红,急转过身去。

“我出一题,只要你能写得出来,我就不追究此事了,可好?”

林琪闻言,面露喜色,手握翠管,抬眼笑道:“王大人出题吧。”

此时正值八月,天气炎热,王导拂去额间汗珠,兀自沉吟,忽见院中金桂花开正盛,笑将起来,伸手一指道:“是了,就以桂花为题吧!”

林琪微微一笑,奋笔疾书,“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王导在旁瞧见,轻轻点了点头,捋须道:“短短十四字却形神兼备,写出了桂花的独特风韵,不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赞叹有加,“‘何须’二字把各种名花一笔荡开,突出了色淡香浓、迹远品高的桂花,甚妙!”

林琪接着续道,“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一词写罢,王导茫然出神,待了片刻才大声喝彩起来,拊掌笑道:“这首咏物词,咏物而不滞于物。或以群花作比,或以梅菊陪衬,或评骘古人,多面展现了对桂花由衷的赞美和崇敬,当乃绝世佳作啊!”

林琪知此事已平,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对前人的敬意又重了几分,喃喃自语,“感谢李清照,感谢老师,感谢学校……”

细雨绵绵,丝丝而下,二人撑一把纸伞,相携而行。其时暮霭沉沉,天色阴暝,待得他们行至王氏府邸门前,方迈出脚去,却见梁上有一鸟窝,其中有两只燕子啾啾而鸣,林琪笑道:“这不‘王氏堂前双燕子’么?”

谢颖逸含笑接过,“你心思转得真快!”

林琪朝他吐了吐舌头,抬头看着那对燕儿,心生艳羡,“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

“思往事,愁如织……”她呆呆地接道。回忆一帧帧的自眼前上映,过了良久,她长叹一声,朝谢颖逸笑道:“咱们走吧。”

“阿琪……”谢颖逸一手扳桨,向里舱呼道。

“不许这样叫我……”林琪跑将出来,刮了下鼻子,“我以后就是王景秀!我要换个名字,换种人生!”她对着湖面大喊。

谢颖逸笑着摇摇头,一脸宠溺。

“你不要划桨啦!咱们随风飘荡,任意而去,岂不快哉!”

“你不随我回府了么?”谢颖逸轻揉了揉她那被晚风吹湿的长发。

林琪喝了口酒,脸色酡红,也不答话。

息了一忽儿,林琪看向身旁,双眸似是被湖水浸染,变得湿漉漉的,闪着亮光。

“你说小梦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敢去给王导写信?”

“小梦?!”谢颖逸满脸不解,随即一想,斗然而悟,“也只能是她了。”

“她之前不是说要还你个人情么?现下算是了了夙愿。”

林琪点了点头。

舟楫随风而去,待至寅时,飘到了一片小岛前。只见岛上有片花林,还未临近,二人已闻到晚风中夹着扑鼻花香,远远望去,岛上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如临仙境。

二人上得岛去,入得花林,只见这地方花树紧密,天上虽有明月,但月光都被枝叶密密的挡住了,透不进来。

林琪本就怕黑,这时只得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谢颖逸淡淡一笑,伸手回搂住她。

过了一个时辰,二人方走出花林,来到了一条溪边。此时大地沉睡,月光如洗,林琪越走越累,这时眼见四周黑暗已退,使起小性子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累了,我要歇会儿!”

“你呀!……”谢颖逸停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忽而,他心念一动,快步向前面走去,林琪见状大叫:“你去哪儿?”

谢颖逸毫不理会,不多时已不见踪影。林琪吓一大跳,以为他要撇下自己,忙起身去追,但四下里漆黑一片,哪里还见得人影?登时心中委屈非常,两行泪簌簌地流下来。

“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林琪呜咽道。

“傻瓜!我就是去前面树林里摘朵花都不行么?你胆子也忒小了。”

林琪破涕为笑,伸手擦了擦眼泪。

“阿景,过来。”

林琪噗嗤一笑,向前面花林奔去,刚入林中,只见他长身而立,眉如朗月,目若星辰,嘴角噙笑,一直就站在那里。

淡淡的月光照映下,如此的安然美好。

她微微一怔,忽而有片花瓣落在额间,回过神来,笑生双靥,投身入怀。

“就像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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