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番外

番外 之子于归

两人携手在竹林间缓缓而行，期间偶遇的弟子无一不投来惊讶目光。须知这世间礼法严苛，便是成了婚的夫妇也少有如此，更何况号称雅正的姑苏蓝氏？

她不觉有些瑟缩，此种恐惧在她实在少有，便是在早年血战于飘摇乱世也未曾有过。仿佛觉察到她的颤抖，蓝涣回头，鼓励似的对她温柔一笑，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便是死亡，也不可以将我们分开。眼前竹影婆娑，屋舍檐牙高啄，正是他叔父所居住的兰室。未及他开口，便听到蓝启仁的怒吼:

“滚出去！滚出去！”

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看来他们的运气不太好啊，居然恰好赶上叔父发火的时候。听那声音气急败坏之程度，可谓前所未有，一时间，他突然很好奇这是他名下的哪个倒霉孩子。

仿佛为了解答他的疑问般，只听砰的一声，房门骤然打开。迎面走出来的，居然是忘机和魏无羡。

“忘机！”他诧异道，却见他那个面瘫弟弟冷着一张脸，竟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而被他拉着的魏婴虽对他点头一笑，那模样却像是吃了个苦杏仁，十分勉强。

他们俩怎么了？却听室中叔父道:

“外面是曦臣吗？”

这是不去也得去了。他吸一口气，对温容道:

“你先在这里等我。”

房间里一片狼藉，茶盏笔洗碎了一地，可以想见刚才是怎样的一场风暴。不及他开口，叔父便大声道: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简直是离经叛道，欺师灭祖！”

难不成忘机要修鬼道？还是魏婴把后山先人墓地毁了？他想了半天，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什么可以让叔父吼出欺师灭祖四个字。

蓝启仁脸色铁青，半晌才颤巍巍地端起没了盖的茶碗，未及喝一口又砰地重重放在桌上：

“他居然要断袖！还要和魏婴成亲！荒谬！可恶！不知羞耻！”

就这么点事啊…..他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断袖也没那么难接受啊，他这个兄长看着忘机孤苦伶仃这么多年，嘴上虽不说，心中实在难过。偏生他这个弟弟又固执，其他世家小姐一概不理，一心只等那人。

现在终得故人归，如何不美？

他这么想着，心中斟酌着词句如何劝叔父回心转意，却听蓝启仁道:

“你急着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算了，反正大不了带她一走了之。他心一横，咬牙道:

“我要娶温容为妻，请叔父成全。”

说着，他重重地叩拜下去。

那头久久地没有回音，半晌，才听得一声长叹:“终究还是她吗？”

那语气听着像是早有预料般。他不觉心中暗暗惊奇，忍不住抬头看向叔父。

遭到了再一次的惨烈打击，老头子多少有些垂头丧气。不过，这次有魏婴他们珠玉在先，曦臣他们虽然可恶，相比之下仿佛也可原谅。

难道这以后家规还要再写上“不准断袖”，“严禁与异端通嫁娶”不成？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蓝启仁一时心灰意冷，索性摊开了道：

“其实有件事，多少年来我一直瞒着你。”

这仿佛下一句就要说出“其实她是你妹子”的可怕语气，让曦臣不禁悚然。当年金光瑶见秦老夫人最后没疯，真是他内心强大啊！他不由得有点可怜那个三弟来。正如此胡思乱想时，却听蓝启仁道：

“如今新妇即将进门，我便也说了罢——思追，其实是你的儿子。”

什么！曦臣大吃一惊。虽然这几年他为着身前寥落的缘故，爱护这个小辈如亲生子般，可这，未免也……

“温氏族人抱他来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叔父脸上难得露出温和神色，连带着语气也软了下来，“唉，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自己办去吧。我们这些老古董，是落伍了……”

“谢叔父！”蓝曦臣不由得大喜过望，他迅速地站起来，从门后拉过一脸茫然的温容，二话不说，对着蓝启仁便是深深一拜：

“蓝涣携蓝氏宗妇，拜见叔父大人！”

你小子倒是反应快！蓝启仁只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可当着温容的面，他又不能损了长辈尊严，只得重重咳嗽一声，道：

“你如今是蓝家媳妇，便是和曦臣一道，好好地遵守这蓝氏的家规。如此才能给小辈们做好榜样，不辱没我蓝氏先祖声名！”

“儿虽不敏，敢不听训！”温容抿嘴一笑。她本就眉目端正之极，于无限美丽里蕴含高贵之相，此时与曦臣二人并立，风吹衣袂翩跹，望过去竟是一对绝世璧人，再相配不过。蓝启仁见如此，便也放宽了心肠，默许了。

“怎么连你们也走了啊。”

春寒料峭，然而枝头已经有了隐隐花苞。温容看着眼前头戴斗笠做远行打扮的二人，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你哥哥新任仙督，正要你们两人多匡助呢。”

“嫂子是三途川主人，天下哪个冤情不能聆听啊！”魏婴大笑，正色道，“秉行公理，原不分江湖之远庙堂之高。”

虽然费了一番周折，她终究还是进了蓝家的门。而魏婴他们却没这么好运了，毕竟断袖终究不为世俗所容。

“兄长，嫂子，我们走了。”忘机深深长揖，船夫解开了缆绳。面对手足分离，曦臣有些伤感，却听得一曲《无羁》悠然而来，盛彻云霄，于无限缅怀叹息里却又有无限喜悦之意。

经百千劫，终携故人归。他不觉释然，回头却见温容冲他一笑，美艳之中，温柔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