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途两处孤眠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夜离将元夕送到在云境军营外处对她说。

　　夜离将元夕扶下马。

　　元夕对他说：“不随我进去坐坐吗？”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再多停一刻，分别的时候只怕会伤感。”夜离还是对元夕笑了笑。他说的是心里话。

　　“可是……”元夕低着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走吧，别怕。”夜离一眼就看出她那分不为人所察觉的害怕，是的，她真的害怕分别。

　　元夕听着他的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也回给他一个明媚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两个人就这样分别在此，谁也没有再看彼此一眼。

　　回到营帐，式微看到好久未见的元夕，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跪在元夕身边哭了起来：“公主怎么走了如此久，奴才日夜担心您，还以为，还以为……”

　　元夕搀起了式微，看着式微的小脸挂着眼泪鼻涕样子竟觉得煞是可爱，又觉得心下感动，式微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现如今还能如此将她放在心上的可能也只有她了。

　　“你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说着，还从身后拿出了那个装着血竭的紫檀木盒子指给式微。

　　“还带回了皇兄想要的东西。”

　　式微看着盒子，果然不哭了，开始对着元夕略带着刚才的哭腔笑道：“奴才就知道公主是最棒的。那奴才将此物转给焦齐将军，让他快马送回宫中？”

　　元夕表情马上不若刚才的轻松，沉思了片刻，才道：“不必了，这次我想亲自送回去，而且我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想回去想想清楚。”

　　式微看着元夕的样子，觉得元夕好像这次回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些担忧的问道：“公主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元夕没有细说，只是道：“没什么，可能只是想回去见一见皇兄了，只觉得好像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式微点了点头。

　　次日元夕便递奏了返宫的折子，带了少许近卫连夜启程回颍都。

　　尚思阁，

　　元夕一脚迈入未央宫，莹莹宫灯下，她一眼便看到了那棵白梨树。

　　现在已是秋末，早已过了开花的季节，只有未落尽的枝叶凌乱的支着，看起来好久没人打理过了，显得很凄凉。

　　径直走进去，元夕没有回到自己阁中，而是在母妃殿内留下了。

　　虽说院内的草木杂乱，不过好在内殿里一直有人打扫，陈设还如往昔那样。

　　一番沐浴梳洗后，便屏退了左右，元夕着一身月白色寝衣赤脚走到一方案几前。

　　案上有一尊青色熏鑪和一枚插著小铲、筷箸之类的长颈瓶。

　　元夕捧过一个小盒，另一只手拈了一些沉水香放入熏鑪。

　　以前苏瑾在时，很喜欢这种沉水香。

　　沉水香中以这种横隔沉为贵，这种质地坚硬，有横纹的沉水香产量极少，但品质优异，生闻就能给人带来沉静、舒适、安泰之感。是周帝特地寻来供苏瑾赏玩的。

　　后来，苏瑾不在了之后，元夕时不时的会焚上一些，闻着这味道让她觉得心安。

　　香雾在玉质的熏鑪中时断时续，隐隐间能看到星点闪过。

　　元夕睡不着，她走了走，靠近了窗子，窗子正对的方向恰好可以看到那棵白梨。

　　她背倚着窗坐了下来，双手抱膝，将头歪着侧看那株梨树，脑海中闪过今晚的画面。

　　她回来了，她终于见到了那个她以为她很想见到的人。确实，心里是很颤动，可是看到

　　顾雨柔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一刻，她甚至连一点嫉恨都没有，只是感慨和些许遗憾。

　　同时脑海中突然又闪过在陵宫时她与鸢飞换血时的一幕，现在想来还是那样触目。

　　那天确实很顺利，后来鸢飞恢复的也很好，一都是那样顺理成章。

　　可是给鸢飞换血的人却不是她。

　　而她晕沉间看到了那个人的身影，是个男人，似乎身上还带着幽微的龙脑香味道。

　　当时元夕还不能确定那人是谁，不过第二日她就知道了，因为她在抱夜离的时候，再次闻到了那种味道。

　　她的头突然一下子很痛，许多画面像光影一样不断闪出，交错重叠，像是要将头炸开。

　　依稀之间仿佛看到了梨树下的两个身影言笑晏晏间的嬉闹；祈愿钟下有人背着她漫天风雪的走下万丈阶梯；漆黑的山月中带着她走出神鬼不见的黑暗；三军挥别城下前他放心不下的句句叮咛……

　　元夕抱着头埋在膝间。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子里，映出一室粼粼的凉白。

　　好一会儿元夕才抬起头，眼角处挂着一滴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酿出的泪，越发酝出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

　　一阵寒风吹过，将鬓上的几缕发吹乱，打散在脸颊。

　　元夕伸手将发丝微微整理，然后起了身，不再在窗前呆坐着。

　　几步回到床上，将身侧的被子全部拉过来，紧紧包裹着盖在身上，好一会儿仍觉得手脚冰凉，怎么都捂不热自己。

　　便将被子索性连头一齐蒙住，又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侧过身，闭着眼，想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总有阵阵冰凉不争气地滑入耳里，积满了，便打湿了整片枕子，一夜阖眼无眠。

　　周国，

　　彼时已是午夜，深庭月斜人静，星河寂寥。

　　夜离挥手屏退左右侍女，一个人拎着酒壶坐在高台之上，且饮且斟。

　　偌大的金殿，雕栏玉砌间，更显得他人影孤寂。

　　清酒入喉，他满脑子都是元夕的那句“夜离，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声音很低，萦绕着一城秋波，在他怀中掀起阵阵涟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出那双手，可是瞧着她眸眼清浅的样子，他就是有些忍不住。

　　还有分别时，她眼眶红红的，紧咬着下唇，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时的小心翼翼，他都知道。

　　夜离很想就那样不顾一切地带她离开，看到她神情黯然的样子，也很想像从前那样，摸摸她的头，柔着声对她说一句“好”，但他知道他不能。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绞痛。

　　杯盏倾覆，灯火暗淡，夜离提起整壶酒撑着向殿外走去，院中唯有有一棠桂花树还幽静的立着。

　　夜离情不自禁的走到树下，凉白的月光在漫无边际的黑幕之中越发显得冰冷，漫进了夜离的眼中，风露中宵间，站了一夜。

作者有话说写这章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这首绮怀，突然有些难过。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