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吊嗓

练唱功，冬练三九，大雪飘飞河边吊嗓。

师父们在旁边看着。纠正纠正几个惫懒的家伙。

师父们原是好心，但是这严格让孩子们苦不堪言。

背错词，错一个字，反应慢了就是几板子。对了，嗓音不好听，也要挨几板子，师傅说:这是让你长记性，下次得好好唱。这苦，不堪言。

段小楼力拔山兮气盖世

孩子们在河边练嗓，小石头的这段唱词原是唱得最响。

蝶衣听着这熟悉又偏稚嫩的嗓音，觉着出一点亲切之意，有点甜。回味之后，却又冒出股恶心之感。

也是，唱的最响的是段小楼，最是窝囊的也是段小楼。和小赖子比都少了分胆量。倒“骗”得蝶衣以为这和小赖子比，他才是真霸王。

程蝶衣小尼姑年方二八，正年轻，被师傅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

蝶衣定定心神，那柔美婉转的嗓音引得众人心中惊叹。他带着绣花手笼，头上还留着小辫儿。这惊才绝艳的声音，和那其不自知的勾魂眼神，在师父们看来都是成为名角儿的蝶衣的必备条件。更别说蝶衣的资质如此之好，怕是将来要名动天下。

这关家班是要起来了。

蝶衣却在心里想着，自己上辈子已经吃了这么多苦，但是还那么爱着戏，爱到死，爱到蒙了自己双眼爱上个假霸王，我这是真真听了师父的那句从一而终啊，倒是该!

段小楼可不一样，对他来说，师父说的“从一而终”，只不过是套话。演了几十年的霸王，却没真正学来一分霸王的气度。到最后的接发，最后的背叛。本是从开始就注定了。这本就是个假霸王啊!他害怕!从来都害怕!从来就没有担当!

可笑啊!真可笑!

上辈子，盼着自己当一辈子的虞姬，跟在霸王身边。却在醒时，见着霸王唯唯诺诺，终是曲终人散。

现在，蝶衣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回看师兄上辈子那些暧昧又模糊的态度，才觉出段小楼从头到尾就是最现实的的，屈于一切的窝囊废。

小赖子回首望天朝，顾不得忠和孝

忽然蝶衣耳边传来小赖子念的戏词，惊觉，小赖子的叛逆实则现在就可以听出来。

小赖子的逃跑不远了，看样子自己也可以趁此机会，谋划谋划，为自己将来做些打算。

河边吊嗓的孩子们，在师父们监督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蝶衣这真戏痴，现到反没觉得苦，他其实挺享受这一刻。毕竟，伴着自己一生的，终究是戏啊。

上辈子的自己虽是可笑，可这辈子，一切悲剧还未开始，还能抓在自己手里。即使再是悲剧一生，也不如何，大不了自己所有的情都放在戏里。

想到这里，蝶衣的眼终于清亮起来，吊嗓时，自己心思回转百千，也没用心练。可别浪费了自己如此之好的天赋。现在的他更明白如何利用开发自己的嗓音，他得在幼时便把功夫下下去，让自己将来少吃些苦，也多得些福。

程蝶衣我本是女娇娥…

这嗓音一起，蝶衣渐渐沉浸于戏里。

愿他将来还是不悔，从一而终，却多得些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