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城记

入夜。

毛海峰对翟兰叶的戒心甚重，对她主动回到山寨一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他这个人想来不喜用脑，便差人漏夜前往严世藩处，一方面为攻城做准备，另一方面，也好好探一探翟兰叶的底。毕竟，严世藩养了她这么多年。

来人将翟兰叶的行为告知严世藩后，严世藩面不改色，含了口酒便往近侍嘴里送。只是装酒的琉璃杯“砰”地一声，碎在手心，吓得近侍纷纷跪下。严世藩看着这一屋子的近侍，各个如同惊弓之鸟，低眉顺眼连看他都不敢，心里的邪火更是旺盛。他的眼睛盯着其中一名近侍，只见那人浑身发抖，连哽咽的声都显得断断续续，双手更是小心翼翼替他清理碎片。

“你说，她带着上官曦离开，却又回来？”严世藩的表情告诉来人，他并不想听到他说“是”的答复。事实如此，只能战战兢兢地往后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

“……是……”

严世藩听到了这个答复，反倒笑了。屋子里充斥着他的笑声，笑得有些了然的味道，随即他便收了笑声，伸手搂过离他最近的侍女，掐着她的脖子，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呢喃：“你说，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侍女拼命摇头，泪水充满了眼眶，看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兔子在垂死挣扎，她的手刚要触碰严世藩，严世藩忽然加重了力道，侍女昏死了过去。严世藩看着侍女的样子，带着些宠溺的口吻说：“你为什么总是做些危险的事情。”

话音一落，大手一挥，便指示众人，他要前往山寨。周围的近侍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去探一探昏死的侍女，是否真的无恙。严世藩走到了门口，回头看着堂中这群唯唯诺诺的近侍，不知为何，对她们像木偶一般听话，顿觉无聊。众人皆觉得他恨不得将翟兰叶除之而后快，其实不然，翟兰叶这般挑衅他，明明带着心上人跑了，还敢孤身一人回来“演戏”给毛海峰看，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倒要看看，这个叛逃的女人，到底想做些什么。是报复毛海峰，是想拯救万民，亦或是，想杀了他。

翟兰叶乘着夜色，偷摸进入中堂。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并未多做停留便往兽皮奔去。她早就摸清了山寨的结构，中堂不仅没有隔层，甚至连个暗房都没有，毕竟这个地方以前只是个单纯的水寨，大多数的心思都花在了造船上。只是为防节外生枝，她还是在门外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巡逻的规律被她摸排清楚，便一闪身进了中堂。

她掀开兽皮，果然在下面藏着一个箱子。果然是倭寇的习性，这箱子不仅涂着生漆，还用蜡仔细地填了缝隙，看着便是要防着意外做的处理。她稍稍使劲，便将这个锁打开了，里面果然整齐排着信封，每封上都是她熟悉的字迹。她拨了拨信，如此多的的信，两人之间的勾搭来往也不是一如两日。关键的证据不需要多，只需要几封傍身即可。她选了近年来的几封信，缝入了自己腰带，贴身收藏，又将仿照的信件放回原处，以防万一。

只是当她将兽皮覆盖回去，恢复成她从未来过的样子，门外便传来了令她恐惧的声音。

“你离开我之后，便做上了这偷鸡摸狗的事儿？”

严世蕃倚着墙边，看着翟兰叶忽然僵直的背影，不由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在翟兰叶的耳朵里听起来，仿佛催命的符咒。她强迫自己冷静，起身便说：“只是寻常看看。”

严世蕃像是没听到她说话，漫不经心地冲着毛海峰说：“毛大当家，你该去检查下，可有被人偷走些什么要紧的东西。”

翟兰叶心知此事不能善了，与其困兽斗，不如静观其变。她淡然起身，刚巧毛海峰一个箭步上前，掀开了兽皮，打开了箱子。他眯着眼数了数里面的信件，还好，一封没少。他狠狠地关上箱子，转头便将刀抵在了翟兰叶的脖子上。刀锋冰冷，翟兰叶却似浑然未决，刀口渗血，终究毛海峰是在意这一份海运的特权。

严世蕃似笑非笑地看着翟兰叶，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满眼惊慌的样子，哪怕是这么被抓了个现行，她也不曾有过一丝慌乱，仿佛只是今晚路过此地，此时发生的这一切与她无关。确实，不愧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只可惜这个心，不是自己的。

翟兰叶看毛海峰确定没有丢东西时的放松，心知自己伪造的东西应该骗过了他们，现下更是不能露怯。她是了解严世蕃的为人，若是此时示弱，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化为乌有，若是一排坦然，他反而会忌惮，不知她深浅。

严世蕃挥了挥手，便派了严府的侍卫去前线查探，看看陆绎是否已经落入他们的圈套，带着人马前去平乱。他倒也不着急，只是吩咐毛海峰将军队列齐。

“你怕是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吧，”严世蕃吩咐完人，自己倒是躺上了兽皮，“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就是让人将计划告知陆绎，让他仔细军防，让我猜猜，这个人是上官曦吧。”

翟兰叶并未搭理严世蕃，她内心只求若是小曦依计行事一路平安，应当已经抵达杭州，将声东击西一事告知守将，只要驻军不离开，严世蕃的计划就不能得逞。

严世蕃见她一幅三贞九烈的样子，内心起了一股想捏碎她的冲动，这么久不见，果然是长本事了，表现得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比她当探子时，更是多了几分气性。他缓缓开口：“兰叶，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就凭你，也想阻止我的大计？”

翟兰叶低头不语，她当然知道只凭自己一人，自然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所以她找了陆绎。严世蕃三番两次针对陆绎，自然是这个人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朝堂上，人人都传今上信任严世蕃，可今上更信自己，所以才有了锦衣卫。只要让陆绎抓到他一星半点的问题，顷刻便是抄家灭族，永不翻身。

严世蕃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讽刺道：“陆绎也不能，”他捏着翟兰叶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你以为凭陆绎这个臭小子，就能扳倒我？就凭他锦衣卫的身份，还是他有个锦衣卫指挥使老爹？”

此时中堂外传来毛海峰的回报，报令：“报！陆绎一干人等随军出发，正与我先锋部队交战！恭喜严大人，杭州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