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聚

等翟兰叶将药煎好，回房时上官曦已经不在了。她急忙寻着上官曦留下的蛛丝马迹追了过去，还好，她受了伤，不似平常一般能隐去自己的踪迹。她知道，此时若将上官曦强行留下，只会令她郁结难舒。杨岳生死不明，凶多吉少，虽然不是翟兰叶所关心的，可上官曦，却不想承情。尽管她都理解，却难免吃味，一路尾随着上官曦。

上官曦到了杨岳跳崖的谷底。崖底郁郁葱葱，树木均需二人合抱，仿若翡翠置于山谷之间，只是左上角仿佛缺了一块，不似其他地方，隐天蔽日。上官曦急忙往此处寻去，希望能寻到杨岳的下落，却在此处发现一汪深潭。若人是从此处掉落，必定坠入潭中。

上官曦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潭中。随行在后的翟兰叶却来不及追上，伸手一抓，留不住人，只余满手沁香。

“小曦！”翟兰叶随着上官曦跃入潭中，却见她四下寻人。原来，她不是轻生，她在寻人，她在寻杨岳……翟兰叶只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她看着潭水的上方，天，越来越逼仄，四周只有水流过耳朵的声音，身体像被千斤石重压，动弹不得，她看着自己的衣袋飘起，渐渐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如果，如果……

四周的水，推着翟兰叶，渐渐落向黑暗之中……

一道白色的身影，划破这道黑暗，上官曦伸手托着翟兰叶的腰，探了探她的鼻息，翟兰叶毫无知觉，两人相拥，却无法温暖她冰冷的身体。翟兰叶紧闭双眸，上官曦随即搂过她的脖子，将唇贴了上去……

好像永恒，又好像匆匆一别……

翟兰叶醒来后，便看着两人湿漉漉地坐在潭边。上官曦注意到她醒了，起身便打算离开，却被她抓住了衣袖。

“别走……”翟兰叶坐了起来，谷底见了阳光，草上缀着水滴，一切朦胧地不像真实，“小曦，你不要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上官曦仿佛听不懂翟兰叶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人，死，不，能，复，生……”她有些许茫然，看着翟兰叶，“谁说杨岳死了……”

翟兰叶顾不上身上的不适，抱着上官曦的腰，祈求道：“你不要这样……”

上官曦猛地挣开了翟兰叶，翟兰叶一时不查，重重地砸在幽谷的巨石上，只有她自己听到自己手骨清脆的响声。上官曦红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能怎样，杨岳死了，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你告诉我，我要拿什么还他？我连我的心，都不是我自己的……”她忽然跪下，抓着翟兰叶的肩膀，翟兰叶有些吃疼，“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啊！杨岳是无辜的，是我要找你，是我要找严世蕃，是我自作自受，为什么死的是杨岳！”上官曦浑然未觉，垂着头，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看着翟兰叶，情绪失控，“为什么是你……”

翟兰叶顾不上自己的伤，将力气耗尽的上官曦控制在身下，眼见她还在挣扎，她低头便在上官曦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疼痛，在两人之间蔓延……

上官曦像是遍体鳞伤的幼兽，发出了抽泣低鸣，可她也不再挣扎，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也像是认了命。翟兰叶看着自己咬出的血痕，眼底压下了心疼，一开口便是一阵喑哑。

“你总想着，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可你想过他要什么么？他只想你活着……”

我也想你活着。可翟兰叶却没将这话说出口。

上官曦听到了翟兰叶说的话，淡淡地回应：“我为什么要活着，活着看他牺牲，看他送死么？”

翟兰叶不恼，伸手帮上官曦整理了额发，“我承认，我私心要救你，可这也是他的希望。你可曾想过，你是上官堂主，你对于扬州、对于漕运有多重要，一百个杨岳也比不上你。”翟兰叶靠着树干，有些疲累，“你可知漕运暗潮汹涌，风云即变？”

原本上官曦不想看着翟兰叶，却又回过头看着她。翟兰叶见她这般孩子气，反倒笑了，随即正色道。

“小曦，严世蕃与毛海峰勾结，即将攻城，届时死伤不计，”翟兰叶知道她在听，便将自己所知倾吐，“乌安帮出运便被灭船，董家水寨灭门之祸，皆是毛海峰手笔。乌安帮是他们棋局中的一颗棋子，现下，这局接近尾声，只差围剿乌安帮，为圣上开辟海运多一个借口。只是这董家水寨脑子未免太差了些，将灭门一事，归结为江湖恩怨，竟敢与虎谋皮。”

“兰叶，”上官曦坐了起来，看着翟兰叶坐在阴影与阳光的交界处，问道，“原先，我答应过你，若你不想说，我便不问。如今，事关重大，我只想问一句，你和严世蕃，是什么关系？”

翟兰叶往树荫里靠了靠，抬头看着阳光，说：“公子于我，确有救命之恩。”